《金粉世家》
八十万余字的《金粉世家》掩卷,书里面的人物过完了一年,作者写了六年,而观者却好似度过了一生一世。据称这《金粉世家》是以男女主人公金燕西和冷清秋的恋爱与婚姻悲剧为线索,写了封建官僚家庭的衰亡之理,可是以我看来,前面的半句话未免是太过轻薄了。金燕西和冷清秋的爱情线固然占了一部分,而作者更加费力的是写了金家从盛兴到衰败的全过程。我看的是三册书的版本,第一本里金燕西于西山和冷清秋初见,为她的清冷脱俗的气质所打动,想尽办法在她家隔壁租赁房子,开办诗社,而后赢得美人心,再次出游时向其求婚,第二本则是写了金燕西兄弟一众肆无忌惮地游冶玩乐,养姨太太、另开小公馆、捧戏子,再加上金燕西过生日、成婚等一系列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繁华热闹之事,突然到了结尾处金铨中风去世,好似忽喇喇大厦将倾,第三本是金冷的婚姻出现问题,金铨死后家中人心各异,最后一大家子兄弟姊妹四处飘零。
有人称《金粉世家》是“摩登红楼梦”,未免过誉了,又有人说《金粉世家》就是一部“艳情小说”,未免也太贬损了。金粉世家自有它的可取之处,比起如今这些风行的、如成人童话故事一般的男女悦爱的小说来看,《金粉世家》的思想更为深刻,阐述的问题也值得深思,文字也是隽永缠绵,不是经年的古文熏陶也不能做出这样的文章来。
单单就金冷这一条线来说,它讲述了一个很古老的话题就是“婚姻”,同时也阐明了一个很古老的道理就是《氓》里面写的“女之耽兮,不可脱也,士之耽兮,犹可脱也”。金燕西和冷清秋的爱情来得太迅速了,婚姻也是十分仓促。金燕西见色起意,动了心思,就婉转着去与冷家比邻而居,借着冷清秋的舅舅宋润卿的关系,与伊人亲近,没多几回,就约着冷清秋两人单独出游,冷不丁地就想冷清秋求婚了。再到后来,冷清秋表示“浔阳江上不通潮”,隐晦地提出自己有孕。金燕西又开始忙不迭地求着四姐道之去为自己周旋,两人终成眷属后过了几天甜蜜妻子。然而,蜜月期一过,他又把冷清秋丢在一旁,自顾自地寻欢作乐去了。再加上在此期间,父亲金铨身亡,他依旧是我行我素,金太太、梅丽等人也曾说他风一阵雨一阵。也因他风风火火、全没心肝的性格,让这一桩豪富之家与寒素门户的婚姻看起来越发地岌岌可危。冷清秋自嫁给他后没多久就形同坐了囚牢,却也管不住他,由着他与白莲花、白玉花、白秀珠等人厮混。他们的感情来的时候熔熔烈烈,如同火一般,去的时候希希沙沙,如同雨一样,这样脆薄如纸的婚姻撑了一年,也就到头了。那一场大火不曾要了冷清秋的性命,反而给了她新生。
金太太曾对清秋说自己看《红楼梦》的了局不是很喜欢,一大家子非得弄散了,才有文学性吗?就看了许多《红楼复梦》《红楼清梦》《红楼又梦》之类的书,看阖家团圆的结局。她不知的是到了最后,金家也如同贾家,一大家子人搬的搬、走的走,只留下后人空嗟叹,她望着北平,算来三十年,如梦一场。
清代孔尚任于《桃花扇》中写道:“俺曾见金陵玉殿莺啼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风流觉,将五十年兴亡看饱。那乌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哭,凤凰台栖枭鸟。残山梦最真,旧境丢难掉,不信这舆图换稿。诌一套《哀江南》,放悲声唱到老。”
写这种大家族的事体,往往都会写到衰亡之事,因为世间兴衰之理,盛亡之道,大抵如此,不是从外面乱起来的,而是自里面溃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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