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炉膛里的麻雀｜第七章 希望破灭

拉多已经连续十五天这样做了，最多的一次，他一天来回往返了一百一十八回，最少的一次是六十九回，那天天气不好，飘着雾蒙蒙的细雨。

每次拉多丢下来的东西我都用心地记着，其实这也是一种打发无聊时光的办法，要不然总是闷在这里，我怕自己还没等到出去，就已经疯掉了。

拉多叼来的东西种类越来越多，甚至有几件我不认识的物品，他继续坚持做着令人叹服的事情。除了每日必备的觅食外，我想拉多一定没舍得拿出哪怕一丁点的时间来玩耍。

可是，随着时间的一点点过去，我心中的希望，以及那种对光明的憧憬反而愈加的渺茫。这些天里，我不仅记下了拉多丢下来的每一件物品的名称和数量，而且在深夜无法入眠的时候，我还用心计算了一下。

我是从烟囱里掉进来的，整根烟囱管道大概比屋顶高二十厘米左右。我所在的壁炉膛位置距离屋顶大概等于这所房子的离地高度，也就是说，我此刻距离屋顶大概有三米半的距离。喔，天呐！真不敢想象，我竟然处在这么深的位置。

然而，拉多每天辛苦叼来的所有物品到现在为止，我全部铺好后，才仅仅抬高了五厘米左右。也就是说在拉多精力充沛，不出现任何意外的情况下，我距离屋顶的距离，每三天才能拉近一厘米！三米半等于三百五十厘米……天呐！这么一算，我差不多要三年才能逃出去！

我不敢想象三年有多长，只觉得这是一个漫长到让人无法想象的长度，一只健康的灰麻雀寿命才有几年呢？更何况我还待在这暗无天日的壁炉膛里。

我决定告诉拉多我测算的结果，我不想再拖累它，它也不应该因为我的过错而背负上一生的负担。灰麻雀的一生聊聊数年，美好的青春应该充满阳光和欢乐，而不是像现在一样机械地重复着徒劳无功的工作。

这一天，拉多往返了九十八次，外面的天色应该已经黑了，现在对于我来说，白天和夜晚没有任何区别，唯一的不同就是拉多会在太阳升起的时候叼来美味的食物。

“嘿！拉多！”我尽量平复着情绪，“拉多？能听清我说话吗？”

“怎么了？拉布。天就要黑了，我再飞两次，今天凑个一百回！”

“呃……听着，拉多，你看清这里的情况。如果你在这里……”我觉得自己说错话了，“呸呸呸！你怎么能在这里呢！瞧我这臭嘴。”我继续说道，“我的意思是，换作是你，也一定和我一样的想法。”

我把自己计算的结果详细地给拉多说了一遍，包括那个漫长的三年，我特意加重语气重复了三次。我想让拉多尽可能清楚地明白，我们所面对的，分明是一个绝境，我们现在所做的也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拉多耐心地听我讲完，整个过程一言不发。我不知道他是体会到了和我相同的绝望还是在想些其他的问题。

许久，我听见洞口方向传来，“那又怎样呢？”

“怎样？”我没好气地说道，“怎样你还不清楚吗？你，我，我们，我们现在做的一切看起来都很蠢。包括你的营救，包括我的等待，这一切都是没用的！不可能实现的！”我歇斯底里地吼道，“走！你走！明天起，不要再管我，去你的！过你自己的生活去！”

我真的不想再把拉多拴在这里，只能用最伤人的话将他赶走，这样，我没有了心理负担，我可以一个人，安静地等待那一刻的到来。“我不需要你管！听着，现在，我和你，再没有关系了！”

拉多一定很伤心，在他滴落而下的泪水中，我嗅出了无助、悲伤、失望……

不知过了多久，此刻的夜色想必更浓了吧！月末就要到了，连月亮也残缺的仅剩弯弯的一抹。我听见了烟囱上方传来的羽翅拍打声。

“再见了！拉多！谢谢你，我亲爱的弟弟。”我想，在我恶言相向的情况下，拉多一定很伤心。他不会再来了，这也是我最后一次听到它飞走的声音。我努力地记住这个音调，是离别，是不舍。

这一刻，一直压在我心里的那颗大石头突然消失不见了。真的，此刻我的心情是轻松自在的，至少我可以决定自己的命运。

回望过去这些天里我的种种经历，我不再怨天尤人，对于即将面对的所有结果，我都选择坦然接受。我觉得自己是幸福的，在我最落魄无助的时候，拉多始终陪在我身边，它帮我带来食物，帮我渡过最难熬的时光。

如果不是拉多，或许我早已离开了这个世界，甚至都来不及体悟现在的一切。至少，我多活了这么多天，明白了许多事，我不再恐惧，不再悲伤。

我觉得我不能就此坐以待毙，虽然我知道结果是什么，但是，在最后时刻到来之前，我得做点什么。做点什么呢？我简单地想了一下，在这片空间里我似乎没什么可做的事情。那就整理整理拉多丢进来的这些东西吧。

我在黑暗中摸索着，先把大大小小的石块摸出来，丢到其中的一个角落里。然后，再把粗大的茅草和带羽轴的坚硬羽毛挑出来，扔到另外的角落里。现在，只剩下松软的绒羽和细腻的茅草。

我把这些上等的材料聚拢在一起，用手小心翼翼地编制成圆形，外面高里面低。然后，我跳进去用脚踩实，随后把剩余的十二片精挑细选的绒羽铺在了下面。现在，一个世界上最好的舒适巢穴就建成了。

“真是可惜，这么漂亮精致的巢穴竟没人能看到，除了我，还有谁能享受这么美妙的窝呢？”我甚至开始沾沾自喜起来，“如果拉多看见了这个巢穴，一定喜欢的不得了，这可比安乐窝里的茅草窝舒服多了……呃……拉多是看不到了，我也不希望它能看到。”

我把整个身体埋在松软的小窝里，铺垫的茅草和羽毛上断断续续地传来淡淡的阳光的味道，对此，我无比享受。我尽情地舒展着身子，多少天了，我从未体会过如此松软舒适的感觉。

这里依然密布着无边的黑暗，可是那又怎样呢？躺在自己亲手编制的温暖小窝里，我可以做任何我想做的事情，哪怕我叉开两条腿大大咧咧地仰面朝天，也不会感觉不合时宜……

我闭上眼睛。虽然，我知道在这里睁眼和闭眼没有任何区别。就在我沉浸在无边的幻想中的时候。突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声音虽小，但听起来却极为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