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六岁开始记事,记忆中的家庭很不和谐,更加说不上美满了。我的父亲很少在家,他很少会照管这个家的事,更加说不上照顾我和我的母亲。他的爱好使他疯狂、使他魔化。俗话说玩物丧志,那么他丢掉的不仅仅是志向了,还有责任与担当,还有一个家。
后来我才知道,他的爱好是赌博。听大伯说父亲一开始只是偶尔打打牌,大伯也就没有在意,后来越打越大了,跟他们学坏了爱上了赌,想方设法的赌。大伯的话中充满了亏欠与后悔,后悔当初没有早点察觉到自己这个弟弟的恶习,没有早点阻止他的所作所为,让他坠入深渊。也许他就生性爱赌,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就像狐狸的尾巴早晚会露出来的。
八岁时,父亲开始打人了。当母亲找到他想把他拉回家时,他就打人;当母亲劝他别赌了,他也会打;当他输了钱,他打的就更厉害了;打的是我与母亲。每当这时,只有我的大伯会解救我们,他会教训我的父亲,他是如何如何的大逆不道,甚至还会大打出手。
在那个时代,只要人勤快一点,就能吃到肚子撑,说不定还有好运气过上富裕的生活。但我们家却穷的叮当响,还慢慢的欠了很多债。一个饥肠辘辘的孩子和一个弱不禁风的妇女,对生活充满了无奈和失望,我的母亲被打怕了,被饿怕了,受够了这种不见天日的日子,她早就想逃离了。
在一个平常的清晨,我还在睡梦中,迷迷糊糊中听到母亲在我耳边说:景儿,娘给你热了馒头,搁在锅里了,醒了以后趁热吃完。不知道是多久之后我醒了,我把香甜的馒头吃完了,肚子很撑,太饱了。但却一直不见母亲的踪迹,不见母亲的身影我很是不安,便嚎啕大哭起来。快到晚上时,一个黑黑的身影走了进来,我以为是母亲回来了,跑了过去,原来是大伯,大伯给我擦干了眼泪,把我抱回了家,另一个相依为命的家。
一个星期后,因为巨额欠款,父亲逃走了,不知道跑去了哪里,也不知道要在外面藏多少年,之后的很久很久我都在想他是否还活在这个世上,他是否后悔了。
后来我和大伯相依为命,他对待我就像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好。吃的饱,穿的暖,有床可以睡觉,还有书可以读。大伯是个普普通通的农民,靠着每日下地干农活、种庄稼生活,也是个粗人,不过却教导我要好好学习,好好读书才有出息。“景儿,米饭只是饱肚之食,知识却是精神之粮,读书才能够改变命运。”大伯语重心长的对我说。可是谁又能想到,大伯小时极其厌烦读书,在到处碰壁之后,才得此真理。
上学前大伯经常会对我说:我们不欺负别人,但别人要是欺负你了,你就得欺负回去,千万别给我哭,别给我丢人了,要做男子汉可不要做怂包了,在说了,还有你大伯呢,晓得了吧,上学去吧。那个时候我觉得我大伯是最厉害的,全村应该没有谁打的过他。小的时候我和同村的小伙伴经常一起去上学,那也是最欢快,最纯真的日子。
大伯也时常会带我去镇上赶集,我会高兴上一整天。现在的孩子,期待节日的到来,因为有假期,那个时代的孩子,期待的是赶集的日子,因为有好吃的、好玩的。那简直是太热闹了。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各种各样的商品琳琅满目,美不胜收。我最爱吃的是糖,我觉得那是世上最好吃的零食。大伯最爱吃的是酒,他爱酒,每天必须要有酒为伴。来去的路途很遥远,让人深感疲倦,不过糖和酒能够退去我们叔侄身上的疲惫感。
有卖家、有买家,这就是买卖。你想买我当然想卖,三言两语出一个中肯的价格,这买卖就成了,各自欢喜,又接着买和卖。到临近黄昏的时候这赶集的人们才慢慢的散去,人们收拾着自己的摊位、铺子,收拾着自己的大包小包。等到回到家时,已经是晚上了,进入舒适的梦乡吧,心满意足。
我在村里读了小学,后来在镇上读了初中和高中,之后在市里面上完了大学。大伯靠着种庄稼和在镇上的工厂做事让我读了十多年的书。大伯尽到了父母亲应该承担的责任和义务。没有他就没有现在的我。
大伯对待我就像对待自己的亲生孩子一样好,虽然他一生无儿无女。很小的时候我就在想,为什么大伯家只有他一个人呢。再后来我就在想,为什么大伯没有结婚生孩子呢。其实铁血的汉子也有柔情的一面,十六岁时他就与同村的青梅竹马私定终身,却在一天晚上突然听到了她嫁去了邻乡的消息,他连夜跑到了邻村,被那户家里人知道了,差点打断了腿。回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郁郁寡欢,失魂落魄,嗜酒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而后始终独自一人,再无婚娶之事。
我们叔侄为伴了十多年,受过人家的白眼、冷落。也得到过别人的帮助。大伯是个很傲气的人,听不得别人说我们半句坏话。也不会轻易的接受别人的帮助。
他也很少会流露出自己的真情实感,自认为是个粗野的人。却一直用自己的方式温暖着岁月。
这是我的大学同学苏景给我讲的他与他亲爱的大伯之间的故事,在饭桌上,一个将近二十岁的小伙子痛哭流涕,一手擦着眼泪,一手还不忘喝酒,他说他得喝酒,大伯没正经教过他什么,因为光教他喝酒了,大伯教的他喝酒,他不能不会,不能丢人。
恍然间二十年过去了,自从上次的毕业聚会之后,我们室友、兄弟之间就很少能够再聚一聚了。因为忙着工作,忙着生活,忙着奔波。不过幸好依旧保持着联系,在一次偶然间问及苏景的大伯时,苏欣喜的说老爷子身体可好了,真是越活越健朗,酒终于也给戒掉了。昨天呀刚给他过了生日,七十大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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