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那个被我们称作潇洒哥的疯子死了。在他独居的破屋里,偶尔照顾他的饮食的好心阿婆在他隔壁的邻居家吃喜宴时打包了吃食送去给他,发现他躺在床上病得奄奄一息,不久于人世。他的至亲得知消息,赶来处理后事,不多时,他就走了,再也不会出现在小镇的街巷里恣意行走。
第一次见到疯子是我刚搬到这个小镇后不久。他慢悠悠地走在我们的车前方的路中央,充耳不闻按得滴滴响的喇叭,使得过往的车辆谨慎地从旁边绕过。他穿着破烂的鞋子,半穿半拖着。一条脏兮兮的九分裤,裤腿烂成一条一条的,最短的地方已经烂到大腿处,那细瘦肮脏的小腿一览无遗。他没有穿上衣,露出晒成麦色的上身,显得很瘦,看起来却是一副健康的体格。他的头发肮脏而凌乱,却是剪短过的,否则该和大多街头浪人一样披头散发、头发胶粘在一起,只是不知道是自己操刀还是亲友帮忙打理。脸上的胡茬很长,和脸上的泥渍混在一起,分不清界限。笑容却是干净的,像无忧无虑的孩子脸上的笑容,不同的是孩子的笑脸无端又无常,而他的笑容恣意恒久,不知因何而起。
后来常常遇见他,总是在路上晃悠。出门的时候看见他迎面走来,回来的时候又撞见他在另一条路上行走的背影。有时候他也半躺在街边巷角,以各种销魂的姿势。不变的是他脸上永远带着那标志性的微笑,我们称之为迷之微笑。
疯子很爱喝酒。有时候遇见他提着一瓶红米酒边走边喝,走路摇摇晃晃的,脸上是痴痴的微笑,像极了电影里江湖侠客失意时手握酒坛借酒消愁的样子。我想他也许也是失意的吧,但那恣意的笑容为何看起来发自心底。有时候看见他半靠着墙躺在路边,一只手撑着头,一只手握酒瓶,腿摇晃着对着路过的行人微笑,时而往嘴里灌一口酒,让人不由感叹疯子的生活才真的让人艳羡,活得潇洒快意,今朝有酒今朝醉。
有段时间,早晚都看见他躺在一间银行的门口,有时候在喝酒,喝醉了就手舞足蹈起来,有时候看见他在吃好心人送的盒饭,有时候则躺在冰凉的地面上睡觉。听说他做得最过分的是在银行门口撒尿。保安也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还听说他在这间银行门口一闹就是几年。
疯子以各种姿态行走在路上,我从旁边走过已经习以为常,不像初来到小镇时谨慎地远远绕开他。渐渐的,每次在路上看见他和他的微笑,心情便莫名愉悦起来,生活再苦再难,能像疯子那样笑着便有了阳光。
只有那么一次,我看见了疯子的眼泪。晚饭后,大多时候我都会去公园走走。公园广场上,一群中年妇女每天准时准点和着强奸耳朵的音乐开跳广场舞。那日疯子提着一瓶酒,走到跳舞队伍的最前面,舒舒服服地半躺下来,右手撑着头,左手握着酒瓶,带着经典的迷之微笑欣赏着舞蹈,时不时往嘴里灌几口酒。这情景看得我哈哈大笑,这不活生生的古代君王,躺在王踏上,看着宫女爱妃歌舞升平,喝着玉露琼浆,岂不快哉?
看到疯子来了,个别胆子小的女人换了位置,挪到较远的地方接着跳;带孩子在周围玩的家长也赶紧拉着自家孩子退到离疯子十几米远的地方才放心。只有一个两岁左右的小女孩,挣脱妈妈的手,歪歪斜斜地向疯子走去。妈妈拉了她几次她都执着要走过去,无奈她的妈妈挺着孕肚,就随她去了。小女孩天真地笑着,她围着疯子转圈圈,好奇地看着他,眼睛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害怕,全是稚嫩和天真。人们站在远处,警惕地盯着疯子,生怕他做出伤害小女孩的举动。疯子坐了起来,笑眯眯地看着小女孩,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人们屏住呼吸看着他举起了拿酒瓶的手,但他仅仅往自己嘴里猛灌了几口酒。小女孩在他旁边站了一会,又蹒跚地走回妈妈的身边。只见疯子放下了酒瓶,向地面平躺下去,双手捂住了脸嘤嘤地哭泣。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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