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下头虔诚祈祷,当爱走至身旁驻足时,一束暖光打下来。可惜直到爱悄然散去,阿江依旧浑然不知。因为习惯低头信仰的她早已失去了抬头的勇气。

“清清,你还好吗?”
陈辰又发来了一条简讯。
阿江瞥了一眼,随后将手机放回桌面。她静静关注着屏幕的光亮逐渐转为暗淡,直至最后在光滑的玻璃面上留下一片漆黑的颜色,与此同时,她的心情仿佛也追随这点光芒进行变换,从明亮的一点微星掉进漆黑阴冷的深渊。
前几日,江妈妈打电话来,语气格外沉重,她说,“你回家一趟吧。”
阿江不明所以的询问原因。
这一问让气氛忽然沉默起来,手机通话约莫断了一分钟空档,江妈妈哽咽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断断续续解释起最近发生的大事。
几日前的半夜,阿江外婆在睡觉翻身时从床沿上摔下来,正好脑袋磕着地。当时正是睡意深沉的时候,同床的外公也没能察觉到这点动静。直到第二天清晨,一贯早醒的外公起床看见外婆昏迷不醒躺在地上时,大惊失色,赶紧喊人帮忙一起送进医院。
可惜送去医治的时间还是晚了一步,江妈妈说外婆的情况一直没有得到好转。平日精神饱满的外婆突然躺倒在了病床上,神志不清,真的一时让人难以接受。每一位去医院的探望者都是一副压抑沉重的脸色,因为外婆完全辨不清人了,稀里糊涂的像个孩童,一天之中除了在昏睡,便是不停叨念起多年前的旧事。镇上的医生看过这种情况后都摇头,神情凝重地说些大家都不愿意听到的话。
“你外婆说想你了,你快回来吧。她······”江妈妈说到这里,呜咽不止,好一会儿才接下去,“可能快不行了。”
阿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挂断电话的,只觉脑海中莫名其妙地浮现出小时候常陪外婆去的那座寺庙,里面的大雄宝殿左前角方有一鼎大钟,她记忆中从未听到这钟响过一声,荒谬的是,这口大钟如今在心里被人撞一下,顿时震得她耳目失聪,胸腔内部充斥着一阵又一阵的回响。
阿江向老师请完假后选了最近一班的车次心急如焚地赶回小镇。
当她见到外婆的时候,外婆正虚弱地躺在家里那张大床上。外婆说不喜欢医院的味道,吵着嚷着要回家,江妈妈执拗不过便只好满足了她。
外婆口中呢喃着什么,嘴巴张张合合,掀起一个很小的弧度。阿江走到床沿边上,弯下腰轻声对她说,“外婆,我回来了。”
“我,要起来,要下床,那菜园子还有,苗苗没施肥啊。”外婆将眼睛望向窗外喃喃自语,目光空洞无神,满是老茧的手无力地蜷缩成拳,仔细地看,那手指关节明显瘦了一圈肉。
江妈妈看到这场面,忍不住用手背擦了把眼泪解释道,“你外婆现在认不得人,说话都要大声在耳根处她才听得见。”
阿江心里头一阵酸楚,转头问,“外婆刚才说了些什么,我听不太清楚。”
“唉,指不定又在念叨她那块菜地了。前些时候还一直说要去给我们烧香,让佛祖保佑我和你爸。你说她怎么那么傻,自己都这样了还不为自己好,想着我们干什么。要是佛祖管用,她就该让佛祖保佑自己才对。”
阿江沉默不语。小时候外婆还呵责自己对佛祖的不敬,如今人却躺在床上奄奄一息,成了这幅样子,那份信仰却还是不变啊。
家里的亲戚一个接一个围聚在外婆的床边嘘寒问暖,等做完了慰问工作便搬个小板凳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讨论就这几天的日子是不是开始准备办事了。阿江冷眼看着他们,自始至终离那群人都保持远远的距离。
“是清清吗?”外婆沙哑的声音从喉咙里传出来,像被塞进棉花堵住了一般,微弱不堪。
“外婆,是我,你怎么样了。”阿江走上前握住了外婆瘦骨嶙峋的手。
“清清啊,我难受,我马上要走了。”外婆无力地挥舞手臂,带着阿江的手也跟着晃动,“你们都不在身边,我对你们都那么好,现在一个人都不陪我。难受,我难受。”
阿江眼眶里泛酸,轻轻地回答,“外婆,我在呢,我在这里。他们也在,只不过想让你好好休息就出去了。”
阿江说的话外婆可能并没有听进去,她仍旧不管不顾的继续挥动手腕,死死抓住阿江的手,仿佛想要借此耗光自己所有的力气,“我难受啊,你们不在身边。我要走了,我怕,怕佛祖不要我,我在下面过的不好。你们不在,就我,就只有我。”
外婆反复地哭诉,断断续续地语气在用力表达自己的恐惧,就像一个被抛弃的稚童,虚弱不堪。阿江只有紧紧抓住外婆的手,用手里的温度让外婆感应到倚靠。
后来外婆的病并没有大家想象的那么糟糕,一个在外工作的表叔回镇上,推荐了一位非常有口碑的医生给外婆再次诊断病情,事态才开始逐步往好的一面发展。
聚在一起的亲戚欣慰之余还悄悄地叹了口气,一个个忙不迭的趁着假期结束回城里上学的上学,上班的上班。阿江请假的期限也快到了,未能等到外婆精神渐佳的那一天便只能匆匆返校离开。
在这几天为外婆的担惊受怕中,阿江没有心思看一眼陈辰发过来的任何消息。
阿江的杳无音讯让陈辰非常担心,他辗转打听了阿江的好友才知道她家中发生的不幸,于是火急火燎地请了三天假直接赶来阿江的学校。就在他终于赶到了目的地,一条腿真正迈上她的学校时,陈辰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继续了。
他踌躇良久,拨通了阿江的电话。
“有什么事吗?”
阿江温软的嗓音透过听筒直达陈辰的心脏,他紧张地握紧了手机,说道:“我到你学校了,听说你这阵子心情不好,我想陪陪你。”
阿江迟迟没有回复,许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惊到了。
“对不起,我现在只想一个人待着。”
陈辰听完这句回答后,一股冰凉的失落从头淋到脚,“你难受不要一个人硬撑,这样心里更不好受,我只想陪陪你。”
阿江从来没有想过一向在手机里给自己发消息的人终有一天会突然降临在自己面前,她退缩了。
“谢谢你对我这么好,但我还是不想见你。”
“为什么?难道见你一面这么难吗。”
阿江沉默不语,她把电话挂了,把手机拿得远远的,开始假装镇定把书拿出来预习老师即将讲的新章节内容。她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某一段文字看,隔了半晌竟不知道刚才看的是什么。阿江放下书叹了一口气,看来已经被掀起一阵大风浪的内心就这么心平静和下来恐怕没那么简单。
她想出去散散心了。
阿江悄悄走出寝室大门,仔细留意从身边的走过的每一位路人,她不希望此刻遇见一种巧妙的缘分,便是在路的另一端会恰好遇上他。她还没有做好该如何面对陈辰的准备,甚至她还想过真遇上那就是逃不掉了,第一句话应该怎么说呢,“嗨,好巧。”,这话不对,阿江极度否认了这种开场白,她已经在微信上拒绝见陈辰了,这么突然的见面打招呼多么尴尬狼狈。她在脑海中换了套说辞,“没想到我们还是碰上了。”这话貌似也不太对劲,总有种冥冥之中的偶遇情节。阿江懊恼不堪,走在路上更加小心翼翼,她打算避开人流量多的场所,去校园最南边的僻静小花坛。陈辰初次来的自己的学校,肯定不会经过这地方。
头顶的太阳静静地在蔚蓝天际滑下一道曲线,随着余晖落下西山。
果真如猜想那般,阿江并没有遇上陈辰。她畅然得回到寝室,但注意力不由自主全关注在手机上,她想,陈辰一定又发了消息给自己。
意料之内,微信提示几分钟前发来了一条消息。
“既然你不想见我,那我便走吧。”
阿江释怀的放下了心里的担子,但不知为什么眼角酸意泛滥。她觉得自己很奇怪,这么奇怪的自己她都无法适应,所以,又该如何让别人去包容与爱呢。
从这以后,阿江收到有关陈辰的任何消息都一概不回。也许这是两个人之间最好的解决办法吧,趁还没有深入骨髓便尽早连根拔起。
陈辰发消息的次数随着时间的点点流逝也慢慢的终结了。
阿江的生活开始如覆以往的平静,一天晚上她发了条微博对自己说道,“我有酒和故事,先干为敬。”
而几时辰后,她居然在朋友圈发现陈辰也上传了最新一条动态,“酒,我扔了。”
阿江苦笑不迭,这杯酒的倾诉者从来专属她一人,他只是从未意识到这点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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