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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区巷尾的老街上,藏着间不足十平米的修表铺。店主老周总穿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戴副细框老花镜,指尖捏着比芝麻还小的零件,动作慢得像在绣花。我第一次找他修表,是块摔得停摆的机械表,表壳磕出坑,指针歪在刻度“3”上,我抱着试试的心态递过去,他只抬眼扫了扫,轻声说:“三天后来取。”
旁边总有人嫌他慢。有次一个穿西装的年轻人,攥着块名牌表闯进来,语气急冲冲:“师傅,我这表调时间的旋钮掉了,能不能半小时修好?我下午要见客户。”老周放下手里的活,拿起表翻来覆去看了看,摇头:“零件得从广州调,最快明天到,急不得。”年轻人立刻皱起眉,声音拔高了些:“别家修表的都说能当场弄,你是不是技术不行?”
我以为老周会辩解,可他只是把表递回去,依旧是慢悠悠的语气:“当场弄也能,用胶水粘住,撑不过三天还会掉。您要是急着用,前面路口左转有家店,他们能弄。要是想修好,就明天来。”年轻人愣了愣,大概没料到他不争执,也不挽留,顿了顿,竟改口说:“那……那我明天来。”
后来我才知道,老周修表四十多年,手上过的表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有次街坊闲聊,有人说:“周师傅,你手艺这么好,怎么不把店开大些,多雇几个人,也能多赚点。”他正用软布擦着修好的表,闻言笑了笑:“我这眼睛,一天只能盯四个小时零件,多了就花。雇人我不放心,万一修坏了人家的表,心里过意不去。”
再去取表时,我的机械表已经恢复了走动,表壳上的坑被磨得浅了些,指针稳稳地转着。老周递过来时,还附带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游丝轻微变形,已校正;建议每月上弦一次,避免摔碰”。我道谢时,他正给另一位老人修怀表,老人絮絮叨叨说这表是老伴留下的,走得不准了,老周耐心听着,偶尔点头,手里的镊子稳稳夹着游丝,没半分慌乱。
我忽然明白,老周的自信从不是说出来的。他不跟人争“谁技术好”,不勉强自己“快一点”,也不纠结“赚多赚少”,只是照着自己的节奏做事,接受“零件要等”“手艺有限”“别人会着急”这些现实——接受客户的催促,也接受自己的慢;接受别人的质疑,也接受自己的原则。他的手稳,是因为心稳;他的从容,是因为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也能接受“做不到什么”。
后来我再看那些总爱张牙舞爪的人,才发觉真正的自信从不是凌驾于人。不是别人质疑时急着反驳,不是别人催促时勉强迎合,更不是用声音和姿态证明自己。而是像老周那样,知道自己的手艺在哪里,也容得下世界的“不配合”——接受事情的节奏,接受他人的反应,接受自己的边界,然后在自己的方寸天地里,把该做的事做好。就像他手里的表,不必追求走得有多快,只要走得准、走得稳,自然有人愿意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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