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

过年时节的沙溪,报春花已开,天还是有些冷,早晨零下1-2℃,自然是不敢起床的。天冷是一个借口,给自己个理由偷懒到是事实。家里的厨房是被爸爸妈妈包揽了的,我们就零零碎碎起床,先生先起,回丈母娘家过年,他得表现勤快些,至少是在表面上,而我和女儿就不用管这些,随心所欲,9:00,太阳晒到院子。我们才慢悠悠起床。在太阳的照耀下,洗漱,吃早餐,喝茶。我自认为是热爱生活之人,生活的仪式感是必备的。

我家在沙溪镇一个小山村,大村名叫联合村,小村名就是东富乐社。与洱源县交界,从地里坐标上来说,最有名气的当属米子坪水电站,它是沙溪最早的发电站,供应着沙溪人民的用电。不过,对于我这远离家乡的游子,最怀念的还是家门前的黑惠江,院子里绿油油的疯长到我腰间的青菜,晚上伸手就可摘的漫天飞舞的星星。回家过年,当然还可以和小时候的玩伴一起嬉笑,不在乎你今天的事业有成,而我依然匍匐于农村的这块土地,聚在一起怀念我们不再年轻的青春。

说说早餐习俗,大年初一和初二是截然相反的,初一要吃甜蜜的汤圆,初二要吃咸饵块。初三就可以荤素搭配,当然,这一天,一半以上的人家就要外出劳作,至少圈里的猪牛是要到外面广阔的天地中放风的。至于原因,各有说法,我也不想去探究竟,回家,遵俗就好。
村里古戏台是早已不复存在的,在我印象中,村门口的戏台虽然有些破败,我和小伙伴们放学后会在上面蹦蹦跳跳,台上台下随手比划上两个动作,嘴里崩出两句“心肝肺,你也到是我也到。”大人们担心,不时地在台下叫唤我们下来。当然,在正式的节日活动中,我也见过一两次台上唱戏表演。据说当时村里的戏台和如今寺登街的古戏台是兄弟台,一个是哥哥,一个是弟弟。后来,实在破烂不堪,加之改革开放小商品市场繁荣了起来,村里就拆除了戏台,建盖起供销社。
也依然是热闹的,这里依然是村里老小早晚茶余饭后聊天凑壳子说张家长李家里短乃至国家大事的聚集地。这张耍牛舞(白语:搭嗯沟)《东富乐社各家各户的通知》就贴在村口聚集地。我到时,小时候的伙伴山哥正在一字一句地读着《通知》上的内容给村里不识字的小伙伴,连标点符号都没放过。
山哥是村里的第一个大学生,现在也是村里最有成就的年轻人,走出山村,走到省城,据说还是某政府的二把手,至今还保留吃苦耐劳的乡村精神。在村里乡亲的心中,他依然是长辈眼里懂事的孩子,见了长辈会问声好,双手中规中矩递上一根烟,是小孩心中和蔼可亲的叔叔,摸摸小孩子的头并顺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糖果,当然还是小伙伴们心中的好哥哥,一样没心没肺的和我们嘻哈。对于小孩的教育,我所看到的是他的小孩会在假期回到村里,参加家里收玉米、割草,没有城市孩子的娇气。村里杨家大哥病了还是段家姐姐的姑娘考上大学,到了省城,都靠他接送张罗安排。
自他之后,村里陆续有20余人考取大学,走出了小山村。
[二]

关于耍牛舞,我小时候就经历了许多次。对于全村老小来说,这是村里的一件大事。几乎每年都要举行,当然也有几年因各种原因中断过,不过,好的仪式或传统的东西总是会传承下来。这个属于我们白族悠久农耕文化积淀的艺术表现盛典活动就是其中之一,得到传承和发扬。我问村里的老者们,这个耍牛舞的活动是什么时候开始兴起的?谁也没和我说出个究竟。今年,正在云南大学就读博士的好友在课题研究时选择了明间信仰方向,我就把《耍牛舞》推荐给她,朋友听我说完一半,就过节中就丢下老公女儿和我到了村里,走访《耍牛舞》的老者们。

我们在村里边行边问,村中心的杨家大门雕梁画栋,看起来是明清建筑风格。村道已经全部铺成水泥,很干净。以前从村子中间顺沟流淌的水也已经被沟渠掩盖,当然,村民也喝上了自来水。

关于耍牛舞,我们在张雪梅的课题研究资料上看到,它的出现大约在明末清初时期, 这种艺术形式已在大理白族地区流行, 并保存至今。 听我父亲说,我们村里的耍牛舞大概来源于村背后大山里的村子,具体就不知真假了。其不追根溯源,单看其表演有一定模式, 基本是模拟农耕时的犁田、 平田等生产生活情景, 而且动作较自由, 不讲求规划统一。 都是根据表演者(各种角色的扮演者)的现场表演而定,由此看来,我还真是后知后觉,也有些汗颜,自己也算是文化传播者,多少也写了些文章,而关于自己的家乡,提笔很少。
为了朋友的课题,我把舅舅请到家里,认真听他讲述给我们村里的耍牛舞。舅舅是村里的小学教师,从教40余年,在村里不仅是长者,也是有学问的老者。他说:“顾名思义,与牛有关。”我想,应该也与地域有关。村里平整的土地很少,梯田居多,牛耕文化也就盛行到今天。在经过漫长的发展、 整合、演变, 已经从简单的本主会期娱神娱人及祭祀性质, 发展成为具有认同和文化传承功能的民间艺术。 在舅舅的讲述中,我眼前又浮现了耍牛会的现场。

耍牛是东富乐社民间历史文化传统的节日,也是明间传承下来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所唱的都是白族原生态的调子和语言,有祈福赶灾之意。在东富乐村,每年农历正月十五为本主的会期。 社长牵头,村里耆老带头组织“做会’ ’ , 即组织参加本主大黑天神的会期之意。 本主会期期间, 还要组织白族特有的“妈妈会”, 先在本主庙里诵经, 举行各种祭祀活动。而这一天,村里家家户户和隔壁邻舍的人们都会从四面八方赶来参加。据说这几年,县、乡文化馆的人员都会来参加助兴。

耍牛的表演共14个人组成,两头牛需4个人,一头是“水牛”,一头是黄牛,都是由人装扮成的。犁田2人,牵牛2人(小孩),送午饭1人,哑巴1人,靶田4人。这场盛大极具歌舞表演的活动情节是由此开始。黄牛和水牛在鞭炮声中跃进场内然后四处奔跑,牵牛的小孩要从后面追赶来要牵住它们,此时,犁田、装哑巴的等角色进场,小孩把牛牵住,犁田人开始修理工具,在修理过程中不忘插科打诨,逗得观众哈哈大笑。谁的人生一生平坦到老?芸芸众生,都一样,没有如意的人生,只有看开的生活。犁田的工具修理好后,就开始撒种,要分别从东南西北和中间5个方位依顺序进行,每撒一个方位都要大声叫喊押韵的语言,也算是一种调子,白族话叫“散门子”,比如是某村的大事,比如是国家的政策。再接下来就更是异彩纷呈的表演,“两面三刀”的犁田人各唱各的调,小孩子们也不甘示弱唱起调子来,哑巴在中间比比划划,各种表情包逗观众笑,还时不时地向周边的观众要“东西”,当然是假要。中午时分,送饭的“姑娘”婀娜来了,在犁田人的“抱怨”声中唱起歌来,边陪不是边“解释”。午饭结束后再进行一会耍牛活动,然后在观众的依依不舍中结束。

从我的记忆中和舅舅的描述中,可以看出,耍牛舞实际上是一种反映白族农耕生产生活的舞蹈, 具有娱神祭祀性质, 融歌、 舞、 白为一体,有寓教于乐的功效,虽然情节简单,但也具小歌舞剧雏形。
我印象中耍牛活动中最有看头的是表演中的即兴小调,白族特有的调子,语言是即兴的,随口就来,随口对答。和石宝山歌会一样,白族人民听起来要比外地人听起来要轻松些,即使不是完全能听懂,至少也能明白个大概。当然,艺术是相通的,越是民族的也越是世界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每一次聚会都会有结束,每一场舞台剧场都会有落幕。过年也一样,长假结束,我们依然要各自回到工作岗位,回到生活之地,继续生活。
不过,耍牛舞的时间是固定的,在农历正月十五,于我,已经好多年没有感受现场,只在朋友们发来的图片视频中饱个眼福。这份通知单,在此发出,接单的你,约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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