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他们要去逸仙山,沈老爷特意挑了三匹宝马送给他们,夜泽将自己那匹退回,跟在顾渊身边像鬼魅般飘了一路。
木菩心骑得快,顾渊也没顾及他,一路策马奔腾,原本计划着午间约摸能到,没曾想在离逸仙山还有好几里的位置马便停步不前了。
这副模样和昨日骷髅地实在相似,顾渊和木菩心商量一下,便下地用法将马匹送回了霁月山庄。
“走过去啊?”夜泽落到地上,“这么莽撞吗?往后退三五里有个村,要不回去探探底?”
木菩心道:“我先问问。”说着手里祭出桃木剑。
“做什么?”顾渊问。
“召此处土地,他知道的肯定比村人多。”木菩心开始画阵。
这阵势有点大,顾渊沉默地望了夜泽一眼,后者立马会意,拦住木菩心:“哪儿用得着这么麻烦。”
说着抬脚往下重重一踏,大地微微震颤,片刻后一个矮小老头从伴着青烟从地底冒出,他捂着脑袋望了望,鼻翼翁动,原本气鼓鼓的脸瞬间瘪下来,朝几人拱手:“拜见三位仙君。”
夜泽伸手一副你请的模样,木菩心收回桃木剑,手里翻出块令牌双手递过去:“小仙奉司命神尊命下界办公,惊扰土地仙,万望海涵。”
那令牌模样熟悉,顾渊瞥了一眼,和东宸随身带的神尊令除了名讳外一模一样。
见令如见真神,土地哪里敢接这等传说物件,只看了一眼便要下跪,木菩心赶紧收回神尊令扶起他:“土地仙莫如此,此番召唤地仙,是想问问逸仙山可是地仙辖区?上面的血雨是怎么回事?”
土地听到逸仙山后表情僵了僵,拱拱手道:“逸仙山确是小仙辖区,上头的血雨是妖界狐族小公子扈从安所为,小仙,小仙法力低微,着实有心无力。”
“人界仙门无能,也没上禀天界?”顾渊问。
土地仙面露尴尬。
夜泽:“妖界扈家,青丘的人给你打过招呼了?”
土地仙拜了一拜,算是默认。
见顾渊面露疑惑,木菩心解释道:“妖界主位妖神,下属十三位妖王,青丘狐王扈康便是其一。”
“仙君明察,扈从安正是狐王幼子。”土地仙诺诺道。他一介土地,哪里敢得罪妖王。
木菩心笑了笑,又好奇道:“你对妖界不怎么了解吗?”
顾渊点头:“妖魔二界,涉猎不多。”
鬼知道东宸为什么那么避讳他入妖魔界。
木菩心哦了一声,夜泽又问:“逸仙山为什么叫逸仙山,里面当真有宝?”
土地:“这传闻传了几万年了,从未验证过,但是多年前扈小公子突然造访,待了几年修为暴涨,甚至由妖堕魔,好像真是从山里挖出了一件神器。”
木菩心:“什么样的神器?”
土地苦笑:“小仙眼拙,叫不出名字,晓不得用途,只知道那神器是只笔,留痕无需用墨。”
顾渊听到木菩心倒吸一口凉气,对上眼神后她微微点头。
还素笔。
鉴逆九印,分别是锦绣江山图,还素笔,清狱衡鼎,度罪尺,湮尘琴,烽鞅瓶,炼妖塔,复仙令,止戈玺。司命是阵法炼器大家,出手每一件都有通天之能,锦绣江山图能容无尽天兵,还素笔便能画其所想,笔落成真。
怪不得叫逸仙山。
“这笔埋了几万年,怎么他一来就找到了?”夜泽好奇道。
土地:“传说神笔通灵,只见有缘人。”
木菩心皱眉:“妖魔一道,如何能是还——神笔的有缘人。”
土地又是一拱手:“有缘人不是扈家公子,而是一个叫奉芽的小女娃。”他捋了捋及腹胡须,摇头叹气,“这事说来话长,也是血雨来历。”
夜泽动了一下,顾渊几乎能猜到他要来一句“那你长话短说”,遂提前开口:“你慢慢讲。”
逸仙山埋宝传闻已久,古往今来多少人或非人至此查看,皆是抱憾而归,慢慢的也就没人再把传说当回事儿了。
平静持续了千万年,破败荒凉的逸仙山终于得以喘息,开始抽枝蔓绿焕发生机,慢慢地有人在山上安家落户,时日一久,聚成了个不大不小的村落,唤沾福村。
沾福村依山而存,在此繁衍生息,春去秋来,时间便这么无波无澜地流淌,直到某一天平静再次被打破。
“老子真是他妈有病……”粗壮槐木下有位白衫男子跪在地上挖土,白皙手掌满是泥垢,旁边还稀稀拉拉有好几个坑。
一张脸写满不耐,嘴里骂骂咧咧。
扈从安真的后悔了,好不容易来趟人界,喝酒就喝酒,看戏就看戏,为什么要去听说书呢?民间传闻有几分真?为什么还非要跟那头蠢狼打赌来挖宝呢?
什么傻逼仙山,法术难行,害他不得不用一双手硬刨地。
妈的土还这么硬。
扈从安瞪了那地半天,摇身一变化为白狐,八条尾巴在后方舒展开来。
用爪子刨果然是方便许多,扈从安一边哼着曲儿一边动作,丝毫不在意落在洁白毛发上的泥块尘埃。
坑越刨越深,扈从安绿眼睛里冒出点亮光,爪子伸长往里探去,抓住那个细长东西往外一拉!
笑容僵在脸上,扈从安看着爪子里的人参眼神不善,在身体上蹭了蹭就要往嘴里送。
人参都递到了嘴边,余光却扫到一抹土灰色身影,他顿了一顿,等到那树后探出个小脑袋,人眼对上狐眼,人脑袋瞬间缩了回去。
这小女娃娃什么时候来的?
扈从安停下动作,树后面窸窸窣窣一阵响动,滚过来一个红彤彤的苹果,咕噜咕噜停在脚边。
丢得还挺准。
扈从安哼哼两声,用空着的爪子将苹果捡起,还是往身上擦了擦就塞进了嘴里。
还挺甜!!
扈从安半张狐狸脸都沾满汁水,刚把核丢下,树后又滚来个苹果,这回离得稍微远了点。
扈从安迟疑片刻,往前跳了一步捡起苹果送进嘴。
接着又滚来个苹果,这回隔得更远了。
扈从安把手里的苹果叼在嘴里,走上去将另一个也捡了起来。
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扈从安咔嚓咔嚓地嚼着苹果,吐完核后才猛然惊醒,这他妈是把老子当小畜生逗呢!?
奉芽躲在树后面,算计着怀里的苹果还够不够将小狐狸引过来,身体往外探了探,却不见了那狐狸。
奉芽愣了下,回头对上双翠绿狭长的狐狸眸子。
“啊——”奉芽猛地捂住嘴。
眼前的小狐狸两只后脚着地,肆意摇曳着身后的一把尾巴,打量她的目光活像个人。
奉芽缓缓摸向腰后匕首。
小狐狸突然伸过来一只爪子,里面躺着根人参。
“……给我?”奉芽小心翼翼地开口,停了手上动作。
小狐狸点点头。
“哦,”奉芽试探伸出手去,“那,谢谢啊——”
小狐狸又把爪子合上了,另一只前爪指了指她脚边的苹果。
奉芽居然诡异地明白了它的意思:“要我用苹果换?”
小狐狸眯起眼睛点头,捂着人参的爪子又张开。
奉芽没敢拿,慢慢将苹果递过去:“喏,给你。”
小狐狸嘴叼一个爪拿一个,顺便将人参拍进了干瘦掌中。
它看了她一眼,嘴里哼唧两声,跳进灌木丛台消失了。
奉芽握着手里的人参好久都说不出话来,默默将绑头发的红布条解了下来系在人参上,妥帖地放进怀里。
她背起背篓,避开一地凹陷走到小狐狸挖出人参的坑里,伸长脖子望了望,踌躇一会还是伸出手往里摸了摸。
泥土松散,她刚埋进去半个手掌就摸到了截细长的东西,面上一喜,没费多大劲儿就把东西拔了出来。
怎么是只笔?
奉芽有些郁闷,细细拂去上头的泥土,露出纤细莹润的玉制笔身,而笔毫虽深埋在地,却纤尘不染,奉芽看着那柔软饱满的毫毛,莫名想到了刚刚的小狐狸,鬼使神差伸手摸了一下。
“嘶——”奉芽猛地收回手,指尖上沁出一滴血珠。她提起笔看了看,笔尖依旧洁白无瑕,奉芽又看看手,上头的血珠已经消失了。
奉芽拍拍脑袋,心说真是见了鬼了。
那笔实在好看,奉芽舍不得扔,也揣在怀里带下了山。
回到沾福村,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奉芽借着天上月光走到几间破旧的茅草屋里,放下背篓摸进去点亮煤油灯。
奉芽把笔和人参都放在小木桌上,秉着煤油灯走到堂屋里面,昏暗烛火照亮了上方的两块牌位。
她给香案添了油,又将山上摘的野梨放在上头,取了三支香点燃拜了拜。
“爹,娘,这梨虽然不大,但也挺甜的。本来今天是想给你们带苹果的,”她想到了什么嘴角又勾了起来,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但是遇到个小狐狸精,用人参给我换了,等我明天拿到市集上去,换了钱就给你们买点香油肉食,今天就委屈你们啦。”
将香插在香炉里,奉芽看了牌位几眼,抬着煤油灯离开了。
走回卧房,奉芽便熄了煤油灯,捏着人参走到屋外,取了帕子沾湿细细擦拭上头的泥巴。
竟然搓下来不少毛。
奉芽乐了,把狐狸毛拢到一起打了个结,放到了土墙下。
第二天她起了个大早,收拾完出门时天上还挂着月亮,沾福村人住的稀,奉芽家隔得尤其远,走了很久才遇到了扛着锄头出来劳作的村民。
“张伯,这么早呀!”奉芽挥手打招呼。
张伯应了一声,从身上摸出个馒头抛过去:“今天又要去卖什么啊?”
奉芽跳起来接住:“卖好东西!谢谢张伯!”
她嘴里嚼着馒头,说话都含糊不清,蹦蹦跳跳着远去,连男人的“你慢些”都没听清。
回来的时候日头已经开始下落,奉芽提的东西多,走走停停走走停停,到了家累得直喘气,舀勺冷水喝了便把在市集上买来的肉煮熟端上香桌,添油燃香换下野梨,坐在门前细细啃着。
晚霞红火,映染无边山林,奉芽随手捡了根枝丫在地上勾勾画画,几朵霞云瞬间成型。
她画着画着突然想起什么,跑进屋里拿出昨天在山上捡的毛笔,取了点水蘸湿笔毫,在手上划了划。
触感湿润细腻,奉芽提起笔,惊讶地发现手背红了一道。
颜色很像天上晚霞。
奉芽还以为是血,可擦了擦又没看到伤口,提起笔盯着那圆润洁白的笔毫看了好几眼,瞄了瞄褐色泥地一眼,试探着往灰白衣服上划了一道。
这回画出来的是褐色,奉芽看看地又看看衣服,望树木一眼,再划一道,衣裳多了道翠绿。
奉芽这才反应过来这笔不一般,画出来的色彩和脑袋里想的东西颜色一致。
她想起了逸仙山的传说,有点激动地握紧了笔,脸色潮红,在屋里翻翻捡捡摸出腾出块平整木板,提笔蘸水,却久久没有落下。
画什么好呢……奉芽咬着笔头思索了一会,脑袋里蓦地出现抹莹白蓬松的身影。她眼睛一亮,照着脑袋里的记忆开始细细描摹。
最后一缕霞光收尽,奉芽终于停了笔,木板上多了只栩栩如生的白狐狸,八只尾巴肆意张扬,一双湖绿眸子闪着狡黠微光。
奉芽拖着下巴看了一会儿,又走到土墙边捡起一撮毛,掸去灰尘放到了木板上。
颜色果然一样。
奉芽满意点头,又看了两眼,收起木板时却觉得有些不对。
她看看木板,又看看地。
狐狸毛去哪儿了?
奉芽伏在地上扒着草找,没薅几寸地就听得破空声,她抬头望去,天边一道白光划过。
流星?
奉芽赶紧双手合十闭眼许愿。
希望市集上草药的价钱能再涨涨,山上草药也多长些吧让我早日发大财……
还有我都十七岁了差不多也该嫁人了,请赐一个英明神武温柔体贴的夫君给我谢谢……
奉芽一边脸红一边在心中默念,正七零八碎地许着愿,身后就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她一回头,茅草屋上破了个大洞,满月清晖尽撒入室。
奉芽觉得那洞简直是开在了自己心上,呼呼地刮风:“我的——”
堂屋下面的人动了动。
“房啊”二字没来得及出口,便夭死喉中。
奉芽瞪大眼望着一个白净俊美的男子从稻草堆里爬起,她想回头看看天又舍不得移开眼,心头呐喊这流星这么灵的吗!
扈从安原本好好飞在回青丘的路上,一股怪力突然将其吸走,他还来不及反应又被重重砸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才回神,有点迷茫地站起来,看看满身稻草,又看看四周,最后眼神落到对面的女娃身上。
奉芽见对面的美男子盯着自己,有点不好意思地理了理衣襟长发,轻轻招手:“你好。”
这声音有点耳熟,扈从安眯起眼睛:“苹果女娃?”
奉芽愣了,对上那双湖绿眸子,张了张嘴,一个大胆的想法诞生了。
“人参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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