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天出差去温州一家鞋厂，工作时，厂里安排了两位小伙子配合我拆包装。一位年龄较小，二十多岁的样子，低眉顺眼，面无表情，不用说，这是我见惯了的一线工人。还有一位年龄相对大点，三十岁不到的样子，面带笑容，白净的脸上神采焕发，年轻又帅气，看上去是见过世面的人。我猜想，他不是工厂的业务就是管理，和同伴肯定不是同一身份，最起码也是包装车间的小主管。
去新的、不熟悉的工厂，大家都缺少自我介绍，不过普通工薪阶层差不多也都这样。我的介绍也显得多余，因为当日的工作是他们申请的，可能有时他们不知我姓啥，如果谁来问我了，我就把谁当管事的人。当然，如果是老板或者厂长出现，可能会由他们的同伴帮忙做介绍，这也许就是中国人的“含蓄”。
这两位小伙子配合我开箱拆包装。整个过程，那位年龄小的一直保持他的神情，全程都没说过话，只管低头做事。如果不去看整个空间，他似乎隐身了。而帅气的年轻人则心思活络，除了手头要做的事，他更关心我这个从厂外来的客人，说不定我会有什么“新的事物”可以带给他。
和他简单交流，才知道他和同伴都是车间里的打包工人，这让我有点意外。因为是初次打交道，所以也不便多问，当天忙完工作就匆匆回家了。
隔天，我再次来到这家工厂，这次又见到了他。虽说，一回生，二回熟。但这次配合工作的人手多，所以我先一门心思工作。
期间，我听他和他的一位女同事聊天，女同事问他：“你明年真的不来啦？”“是啊，我现在是这么打算的。”别的没听到，就这段对话不偏不倚灌进了我的耳里。
工作差不多要完成的时候，其他同事都走了，只有他一个人在。他一边打箱，一边微笑着凑过来问我：“你们这个工作挺好的，可以到处跑。做你们这个有什么要求？需要考证吗？”我和他说不要羡慕我，我还羡慕别人呢。于是我问他明年为啥不做了。
“我来这里工作只是过度一下的。知道我之前是做什么的吗？”他眼里泛出光，有点激动的脸上隐约带着神秘。他这么一说，我顿时也来了精神。
原来，这前几年他一直在开网店，销售的产品并不是他现在接触的鞋类。他和几个老乡在温州生产销售卫浴产品。光说到这里，也不太惊奇，只是跨了行业，由网店创业老板屈身变成了鞋厂的打包工人。现在经济不景气，大家生意都难做，赔钱关店的有大批人在，所以我能理解他。
“你卖的是什么卫浴呢？代理品牌还是做自己的品牌？”我问他。
“都不是，我们做仿货。”他的笑容在脸上荡漾开来。“自己下单到工厂，然后在网上销售，做出来的产品和品牌店里的都一样的。价格比正品便宜百分之十几就有很多人来买。”
“工厂帮你们生产有风险啊。”我疑惑地问。
“我们分开几个工厂下单，每个工厂只做部分组件，最后回来组合包装就是完整的了。”
“那网上开的店铺也没人追究？”
“所以，我们店铺只开一个月，然后关了再开新的，都是这样操作的。”他很有成就感地笑笑。
我听得目瞪口呆，难怪我以前买过的一些店铺现在打不开了，想想当时的价格是相对便宜一些，装修时也买过卫浴，店铺名是XXX品牌加XX分店，原来是这么回事，我如梦初醒。
他见我听得一愣一愣又恍恍惚惚的，继续兜底：“你知道吗？我们有两个老乡在双十一一天就能赚一百万，听说还有个老乡更厉害的，赚了四百多万。”他说到后面不觉加重了语气。
天哪，这钱来得太猛了。原来，眼前这人曾经也“辉煌”过，只是暂时路上遇到波折，现在需要停下来稍作休整。
“后来呢？”
“这对品的牌影响太大了，后来品牌方请人在网上追查我们，我们就做不下去了……”
“那接下来你又打算做什么呢？
“我还没想好，等明年再说吧。”他忙完手头的工作就回车间了。
这时，生产厂长进来了，我向他了解那位小伙子的创业故事。厂长说：“他啊！一心想赚大钱，可是路子不正，最后罚款加上被查的那些货早已背上一屁股债，最后老婆也跑了。”
临走时，我望见他在车间里忙碌的身影，眼前忽然模糊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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