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露藏春

漳水南岸的雾，总带着草木的清苦。16岁的女艾跪在药圃前，指尖捻起一片沾露的艾草，叶片的纹路在晨光里泛着微光，像母亲临终前留在她掌心的脉络——那是部落最后一位“识草人”，死于上月蔓延的疫症。

部落的土屋排着长队，咳嗽声穿透雾霭，带着铁锈般的腥气。染疫的人浑身发热，皮肤起满红斑，巫祝挥舞着骨杖跳神，焚烧的兽骨浓烟呛人，却拦不住倒下的族人。女艾将怀中的草叶包紧，那是她三夜未眠采来的草木：溪边的车前子、崖壁的柴胡、林下的蒲公英，每一株都按母亲留下的草谱辨认，叶片上的露水还未干透。

“妖女！你竟敢用野草亵渎神灵！”巫祝的骨杖指着她，兽皮袍上的兽牙挂件叮当作响，“疫症是地母发怒，唯有献祭童男童女，才能平息怒火！”族人们被这话裹挟，眼神里的恐惧化作戾气，步步紧逼。女艾却突然将草叶塞进嘴里，咀嚼后吐出汁液，抹在身边一个咳得喘不过气的孩童额上：“母亲说，草木有灵，能治百病。”

孩童的咳嗽竟渐渐轻了。

女艾趁机钻进后山的岩洞，那里藏着母亲的草谱——刻在岩壁上的草木纹样，旁边画着病症的图腾：发热对应艾草，腹痛对应车前子，红疹对应蒲公英。她按着岩画指引，在晨露未晞时采草，因为母亲说，此时的草露藏着春的生机，药效最盛。

她将采来的草木分类晾晒，用石臼捣烂，按比例混合，有的做成药汁，有的揉成药团。白日里，她避开巫祝的耳目，偷偷给染疫的族人喂药；夜晚，她守在岩洞，借着松明的光辨认新的草木，指尖被草叶割出细小的伤口，沾上药汁竟不药而愈。

第五夜，暴雨突至，岩洞的泥土簌簌掉落，压垮了半边草堆。女艾慌忙抢救草药，却发现被雨水浸泡后的柴胡，汁液更加浓稠。她突发奇想，将药汁熬煮成膏，敷在族人的红疹上，疼痛竟瞬间缓解。她又试着将车前子煮水，让腹痛的人喝下，腹泻很快止住。

巫祝得知后，带人捣毁了她的药圃，将她绑在祭台。就在点火的刹那，之前被她治好的孩童们冲了过来，护住她大喊：“她的药能救人！”族人们看着孩童们红润的脸色，再看看祭台下依旧咳血的族人，终于动摇。

女艾挣脱束缚，带着族人钻进后山，教他们辨认草药、熬制药汁。她告诉大家：“草木不是妖物，是地母的馈赠，每种草都对应一种病痛，只要用心寻找，就能找到解药。”她还发现，将艾草晒干点燃，烟气能驱散蚊虫，减少疫症传播；用菖蒲煮水沐浴，可预防皮肤病症。

半月后，疫症渐渐平息。族人们不再信奉巫祝的低语，转而追随女艾学习识草制药。她将母亲的草谱刻在更大的岩壁上，新增了许多草药纹样，旁边标注着用法：“艾草性温，可驱寒止痛；蒲公英性寒，能清热解毒；柴胡味苦，善治发热。”

女艾的发丝后来沾遍了漳水两岸的草露，从青翠到霜白。她的足迹印在崖壁的苔藓上，嵌进溪边的卵石缝里，连山涧的松鼠都认得她——那个挎着竹篮、指尖总沾着草汁的身影。岩洞的岩壁被她的刻刀磨得发亮，新添的草木纹样层层叠叠，有的还留着她咳血时溅上的淡红痕迹，与草叶纹路相融，成了部落最神圣的“活药经”。她走的那日，正是菖蒲抽穗的时节，族人们将她安放在药圃中央的青石下，坟头不必立碑，只种上她最爱的艾草与菖蒲——艾草的香气能引她找到归途，菖蒲的清气能护她魂安草木间。

草药在岁月里枯荣，露水滴落的声响，是草木与大地的私语。那些被女艾指尖触碰过的草叶，带着她的温度，在时光中沉淀成治愈的力量。岩画的纹路被晨露浸润，与草药的气息交织，化作无形的脉络，缠绕着漳水两岸的生灵。当春风再度吹绿山野，草木萌发的新芽，便是跨越千年的救赎，在天地间静静流淌，藏着生命最本真的虔诚与坚韧。

（本文整理改编自历史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