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归来 家风依旧

风雨归来 家风依旧

东北的四月，天气开始暖和起来，房檐上的冰开始融化，滴滴答答的流淌着，姥姥坐在落地窗前抽着烟，阳光很好，安静的屋子里，仿佛只有烟丝燃烧的声音。姥姥经常这样坐着，好像在看什么，也好像没有，她的眼神里除了岁月的沧桑，还有历史的深沉，姥姥经常给我们讲她过去经历的事情，这些事情里有悲有欢，也有做人的道理。

姥姥出生于1939年，伪满洲国统治下的东北，她的家族当时声名显赫，所以姥姥曾经度过一段锦衣玉食的生活。但是随着国内政治形势的变化，她的家族也在历史的变迁中逐渐没落，姥姥也从这个时候开始了她颠沛流离的生活，父母早亡，寄人篱下，跟哥哥相依为命，曾经的大家闺秀住马棚，粗衣布鞋，砍柴烧火，姥姥每次说起这些，都特别平静，好像她经历的不是人间疾苦，而是一段难忘的时光。

高贵的出身没有给姥姥留下更多的物质财富，反而是这段艰难的少年时光锻造了她坚毅的品质，她常说：“跟别人伸手，不如自己能干！”姥姥这个道理传给了我妈妈，妈妈记着姥姥的“家传道理”，在取消高考的那些年里，曾经去工地拉水泥，也曾经去学校代课，但是她从未放弃想要继续上学的希望！于是，在国家恢复高考的第一年，她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牡丹江电校，成了当时县城里有名的“女状元”。妈妈说，别人都认为供女孩子上学没什么用，将来总是要嫁人的！可是，姥姥却鼓励妈妈读书，还说，就算是嫁人，女孩子自己有工作，不靠别人养，到啥时候都有底气！只要你出息，家里就是砸锅卖铁都要供你们读书！这样的豪气也影响了我，在众多的弟妹当中，我第一个考上大学，毕业后进入机关单位，有了一份体面的工作，成了妈妈的骄傲，也成了全家人的骄傲。

妈妈成功的人生经历是他弟弟妹妹们的榜样，我虽然没有妈妈那样刻苦和努力，但是姥姥也总是把我当成鼓励弟妹们学习的榜样。其实在这一点上，我们共同的榜样，是姥姥。她对待她的弟弟妹妹们付出，已经超出一个姐姐的范畴，她更像母亲，一个大家长，凝聚着这个家族的大大小小的成员，在她的影响下，父慈子孝，兄友弟恭。

国内革命战争结束以后，随着新中国的成立，姥姥他们家族流散在各地的人，逐渐回到了家乡，摆脱了昔日辉煌门第的荣耀，他们也成了新中国最普通的劳动者。姥姥说，那时姥爷在酒厂工作，她在家养猪，养鸡，不但张罗一家人的吃喝，还要照顾同族的弟弟妹妹，她亲手缝制布鞋，裁衣服，邻居家的小孩都是穿着姥姥做的衣服上大的，就不要说她的弟弟妹妹们。妈妈回忆说，虽然家里人口多，生活也并不富裕，但是到了什么节气，就有什么衣服穿，过年过节的，孩子们都能穿上新衣服新鞋。所以，在弟妹们心里，这个大姐不但是他们在困苦生活中的支撑，更是他们心灵上的依靠。直到现在，谁家里有个大事小情的，都去找“大姐”商量，姥姥也很乐意为她们操心。有了父母的言传身教，姥姥的五个子女一直相处和睦，孝敬父母，我的妈妈作为五个子女的老大，一直以身作则，不但爱护弟弟妹妹，就连谁生活有了困难，都会倾囊相助，而我的爸爸在这一点上跟妈妈不谋而合，他在家也是一个好哥哥，所以有了他们做榜样，到了我们这一代，虽然是独生子女的孩子们，却在父母的影响下，非常团结，不是同胞兄弟的我们依然相亲相爱。在我相册里，保存着一些非常珍贵的照片，它们是我和弟弟妹妹们的合影，从小时候开始，一直到我们成家立业又生儿育女，每年一张，然而照片固定的只是记忆，记忆的背后是浓浓的亲情和这个家巨大的凝聚力。

现在，姥姥上了年纪，越发喜欢回忆原来的事情，说她幼年丧母，说她寄人篱下，说起她家族的辉煌，也说起没落后的艰难，她的经历是历史进程中没落贵族的缩影，我在她讲述中，感受着大时代中悲欢离合的人生，也感受着她在世事变迁中可贵的坚毅品质。姥姥说，她这一辈子经历了太多的风浪，但是她不会软弱，还要活的比谁都好。在我记忆里，家里这些年也陆陆续续发生一些痛苦的事情，而我唯一一次看见姥姥流泪，就是她的哥哥离世。少时和她相依为命的哥哥身上，有着太多他们共同的回忆，那时，姥姥可能真的觉着岁月无情，生死有命吧！后来，我将姥姥的经历逐渐整理成小说，我在小说里写到：姥姥有一颗金子般的心，那里装着果敢、坚毅，仁爱、善良，生活困苦时，它是照亮黑暗的明灯，月岁静好后，它是世代相传的财富，它深入灵魂，它代代相传，永不破灭。

如今姥姥已经78岁高龄，但是依然身体康健，耳聪目明，她像磁铁，发出温暖的吸引力，儿孙子女都喜欢围绕跟前。所以，每到节日，家里总是人声鼎沸，小小的单元房里，三十几口人，四世同堂，小孩子们嬉戏着，大人们有说有笑，而姥姥还是喜欢默默地抽着烟，看窗外，好像在看什么，也好像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