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七天，我回了老家。
三个人，三段对话，让我不得不再审视这个我从小长大的环境。
NO1: 我自己上医院做的癌症诊断，没有人陪我。
二伯得了癌症，自己上医院做的诊断。确认复发的诊断结果下来时，二伯一个人在医院对医生说，别等我的家人了，他们不会来的，你直接告诉我吧。
国庆回家，我去二伯房里看他。二伯一个人躺在床上，腰身下垫着护理垫，电视机放着《海棠依旧》，剧情正好讲到周总理逝世的那一段。
我的二伯生于上个世纪50年代。我的爷爷一共有五个孩子，而按我爸的说法，二伯是最受爷爷喜爱的孩子。我的爷爷虽然是一个慈祥的爷爷，但确实是一个非常严厉的父亲，在那个饥荒的年代里，对于孩子的教育自然也是秉持着“棍棒底下出孝子，黄荆条下出好人”的原则。只有等到孩子结婚，爷爷才结束了这样的棍棒教育。
二伯：“你来啦~”
我：“嗯。”
二伯：“还是生女儿好哇，女儿贴心。生个儿子，他每天睡到8、9点，下午5点多就下班了，就算现在我生病，也一点都没有变。医药费还是我自己掏。我为这个家付出了这么多，家里没人感谢我，都觉得是理所应该的。
我自己一个人上医院做的诊断检查。那天早上我和你二伯母说，我感觉已经很不好了，要上一趟医院做身体检查。你二伯母什么都没说，就当没听见，没说要陪我去，甚至都没告诉你哥哥。我太心寒了，在医院里忍不住哭了。
你二伯母这个人，从嫁过来的时候就嫌弃我们家穷，脾气又很火爆，一点小事情就要哇啦哇啦地骂。上次卖纸板箱的时候你也在吧？我想把家里囤积的纸板箱卖了，1元3毛钱一斤，人家师傅都称了一半了，她回来了，死活不卖，吼得整个小区的人都听见了，我一点面子都没有。我人都已经这样了，她的脾气还是那样。后来她让你哥把纸板箱运到另一个地方卖掉了，1元6毛一斤，我算它200斤，差了60元，但是你哥一个上午就没去工作，他一天可能做三百。她算不来的。
我曾经有想过，什么都不管，一走了之。但是那时候，正好你哥哥出生了。我没有办法丢下他。但是你哥也不争气，不爱读书，从小就逃课去网吧。我一次次把他抓回来。我打他最厉害的一次，是他跟着小流氓在路边抢别人家小孩的钱，这样都不管，这人不就废了？我把他吊起来，狠狠地打了一顿，然后他长记性了。你哥就是这样被管大的，要不这样，他能学好吗？后来我带着你哥出去工作的时候，我对他很宽容的，就算在工地上，他偷会儿懒，我也不说他，不像你爷爷那会儿带我，只要我手空下来，就要骂我，甚至打我。你哥这些年赚的，还不够自己花的。这个家里的开支都是我在出。
我要是能够再重来一次，我会选择不结这个婚。”
NO2：我的儿子没有抑郁症，我也管不了他，没有办法的。
“抑郁症是不会的，他不是精神病。他就是呆在家里不出去工作，总是睡觉，饭也不好好吃，跟他讲两句就被嫌烦。我看着都心烦。你能帮忙把他带到北京去吗？我每年给他2-3万生活费好了。我对他是没有办法了。”大舅睁着布满血丝的双眼，无奈地辩解道。
我的哥哥消失不见了。舅舅提前告诉了他我要来的信息，然后这一个月都足不出户的哥哥开车不知道去哪里了。电话打不通，发微信也不回。他躲起来了，不愿见人。
记得上一次来他家，他还跟我讲了他的女朋友，说要好好工作，那是第一次我觉得我哥哥终于有了斗志。但是后来听说他们分手了，然后就听说他也不工作了，不是睡觉，就是去网吧打游戏。本来就瘦得皮包骨的哥哥变得像垂暮的老头一样。按我爸在警察局查监控时的形容来说，镜头里他老得不行，根本认不出来了。
大舅：“他这个人，我管不了了。现在看着都觉得心烦。”
我：“得把他找回来，劝到医院去。他现在这个样子，得去做心理咨询了。”
大舅：“不用的，平常跟他讲话，他也答应的，就和正常人一样。他才不是精神病呢。他就是懒。这些年，他赚的还没有我给的多。他一没钱，就找我要钱。我不给行吗？不给的话，他会去犯罪的。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没办法沟通的。他的妈妈帮他打扫房间卫生都被他赶了出来。你看看他的同龄人，都结婚生小孩啦。他原来的那个对象不行，比他大好几岁，听说那人十几岁就出来混社会啦，年纪很大了。我们给你哥介绍对象，讲两句他就发脾气，去都不愿意去。你看看他现在，不出去工作，也不愿意帮家里干活，没用了，哪个姑娘能看上他？那如果不愿意谈对象，工作还是要做的吧？整天不是睡觉就是打游戏，我真的管不了他了。没有办法的，让他去么好了。”
NO3：小孩子努力学习，是为了挣钱。
我的侄女今年10岁了，上小学四年级。最近一次考试，她语文得了96分，数学75分。每次我回家，她都会很高兴，因为终于有人可以指导她写作业了。她会带着作业本跑到我家来，学着动画片里面夸张的讲话腔调，说自己这道题不会做，实在是没有办法了。而她说话的时候，眼睛却还瞄着客厅里我还没来得及关掉的电视机。
侄女：“姑妈，这道题我实在是不会做了，太难了，刚刚问叔叔他也不会。”
我一看那题，明显是基础知识的概念题，知道这小家伙肯定连书都没翻过，就跑来把不知道答案的题丢给我。我让她拿了数学书过来，把书上那段概念念了一遍。我再问她，会填了吗？她这时候才尴尬地点点头。
侄女：“姑妈，我太笨了，总是记不住，上次数学我只考了75分。我不喜欢读书，我喜欢玩。”
我严肃地问她：“小艺，你觉得学习是为了什么？”
侄女眨巴眨巴眼睛：“嗯……当然是为了挣大钱啊~大人们总是这么说的。可是我不行，考不了双百分。我真的不想读书，我只喜欢玩，喜欢自由自在。”边说着，她边摆弄着她的鸡蛋壳，上面涂满了她画的图案。
我：“那你现在最喜欢干的一件事是什么？”
侄女转了转她的眼睛：“听音乐。因为听音乐有时候听着听着，就能明白一些事情。”
我太理解这个女孩现在的心情，她成长于过于嘈杂的生活环境，父母离异，后妈又生了一个孩子。最疼她的爷爷又对她抱以最大的期望，但是所有的家庭教育都不是耐心的陪伴和鼓励，吼骂、冷嘲热讽是这个孩子的日常。为了对抗大人们失控的情绪，这个孩子从小就以“自己笨”来保护自己。
大人们总说小孩还小，什么都不懂，将夹杂着自己怨愤的情绪传递给孩子。但一个10岁的孩子，早就懂得了大多数的情感，如果不看电视，不听音乐，不跑出去玩，怎么更好地转移自己的情绪？有太多应该有的家庭教育，这个家里面没有人教给她。
我也是从这样的环境下成长起来的，虽然已经20多年过去了，这个环境造成的恶果似乎愈加明显。在农村，你会明显感受到一种舆论的压抑。每户人家发生了什么好事坏事，不一会儿功夫，全村的人都会知道，所有人都会交头接耳评头论足。
谁家的女儿多大了还没有找对象，谁家的儿子好吃懒做没有出息，谁家儿媳对婆婆不孝顺……或许本来一件很小的事情，传到后来都变了味。前一秒钟你还是个好人，下一秒就有可能成为众矢之的。农村就像一个缩小版的网络世界，每一个人都可以成为“键盘侠”，只不过他们用的是嘴。
或许，旧事物的消亡才是另一种希望的开始。
希望那些还在坚持的每一个你我，不要放弃。
希望你们都是因为爱情而结婚，
希望你们都为成为好的父母有所准备，
希望你们能够为你们的自由意志坚持下去！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