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忘清单/茉莉遥
那个快临近黄昏的下午,宋萧又来看我。院子里的映山红刚开出第一茬,低矮的瓦房上立着几只沉默的燕子,我和院子都安静地没有声响。
我的左眼裹着纱布,靠在一张竹椅上晒太阳。他坐在我左边的一张凳子上,我只好扭过头去看他,发现他正在玩游戏,电脑屏幕上是一片褶皱的红色,他却一个劲地在那狂敲。
我起身,我的老伙伴雾帅摇着尾巴跟在我身后,我想去厨房给他泡杯绿茶。他最近好像瘦了,眼窝子凹下去,双眼皮都翻出来了。
我记得三天前,也就是我九十岁生日那天,我磨蹭了一个上午去做了白内障手术。宋萧一直陪着我,当时他那心不在焉的样子我一只眼也看得真切。
绿茶的香气在屋里蔓延,我的嗅觉一下子活起来,宋萧一直盯着电脑发呆,脸色苍白,微微发卷的头发像是硬邦邦的弹簧。
我把茶水端到他面前,他站起来扶着我坐回竹椅,说:“爷爷,我以后可以住你这吗?”我说:“你都网购了新床,被子,四件套,蚊帐,还有沙发,你这是要常住吗?”宋萧喝了口茶,开始跟我扯些别的——他夸我的茶好喝。
晚上,他做了一大锅荠菜蘑菇面,我吃了两碗,他只吃了几口。我每天晚上九点准时上床睡觉,半小时就能入睡,今天不知道怎么了,一个小时过去了,我那微驼的背慢慢发酸,我还是没有睡着,我失眠了。
宋萧到底怎么了?我预想了很多种可能,最后实在扛不住身体的疲倦,排除了十种可能后,剩下的三种可能。他可能杀人了,他可能爱上一个机器人,他可能知道他的身世了。
第二天,宋萧没吃早饭就急匆匆地走了。他是一个记忆打捞师,专门为那些失去某些记忆的人找回他们想要找回的记忆。这个时代的人每天都在罗列遗忘清单,因为每个人的大脑容量有限,我们必须断舍一部分记忆,才能腾出更多空间去容纳更多新鲜的记忆。
但人是喜欢后悔的动物,于是记忆打捞师成为这个时代最热门的职业。
他每天都很忙,在过去的五年时间里,我很少见到他。最近半年他才开始频繁地出现在我的院子里。如今他跟我聊起他的工作,就像聊起一堆破铜烂铁,和他刚刚入行的那几年相比,他对这个职业的热情渐渐成了一座死火山。
我倒不怕他那好冲动的性格导致他失手杀人,我也不怕他爱上一个拥有恋商的机器人,我最怕的还是他通过某种我不知道的渠道知道了他的身世。那才是我最想放入遗忘清单里的事。
整个上午,春天的气息在屋里更浓。桃花那掩盖不住的明艳和玉兰的清香缓解了我的焦虑。我的脑海里闪过那片褶皱的红色,似乎在那片红色里藏着秘密。
整个上午我都在等他。今天是星期四,他本该休息的日子。期间七婆闲来无事找我聊天,她比我大七岁,心脏已经换过三次,胃两次,牙齿五次。
唯独那双眼睛,瞎了她也不去换。我曾问她为什么?她的回答让我很惊讶,她说她儿子倒不缺钱,只是因为她看够了这个世界,现在她只想活在记忆中的世界。
我的想法和她相反,我喜欢用眼睛看这个世界,我喜欢明亮的一切,有色彩的一切,要不然我也不会去做眼部手术,同时花了大钱植入了仿生眼。我的视力一直以来比正常人的视力还要高清三倍。我喜欢观察细节,也有能力看到更多细节。
年轻时,我是一个微表情情绪测谎师,我可以通过观察细节来预判情侣之间的爱情走向,婚姻存续率,离婚后的复燃率以及暗恋成功率等各种情感问题以及帮助人们通过真实的情绪找回自我。
这个职业我从二十八岁干到了七十岁。
现在我有了仿生眼,视力是我之前视力的五倍,只要我愿意,我随时都可以放弃我安逸的院子生活开始我那因为视力下降而搁浅的工作。
我热爱我的工作,这一点宋萧不像我,他也不可能像我。
七婆今天神色不像往日那般安宁,她焦躁地捏着手上的红色鹅卵石,眼睛像是用线缝起来的枯叶,那里没有光亮,也没有方向。
她说了一些毫无逻辑的话。她说她可能会死于非命,比如被一条黑色的蛇缠绕窒息而死或者吃核桃的时候噎死。
她从前很自信地和我说她会寿终正寝,死的时候不声不响,就像消失了一样。
她喝了我的茶,情绪稍微平稳,又说起她年轻时的爱情,还有那些珍藏在枕头下面的情书。最后她扯着嘴笑了笑,新换的牙齿就像院子里的白玉兰一样白。
临走时,她庄重地和我告别,双手合十像个虔诚的信徒。我的职业直觉告诉我,我可能永远见不到她了,一种无力感扎入我的皮肤,我只好双手合十回应她,虽然这个举动很多余,她根本就看不见。
我突然陷入巨大的悲伤里,我起身去卧室唤醒小白给我做饭,它是我的机器人管家。它的样子是我按照初恋的样子定制,甚至性格,爱好都一样。
小白做了我最爱吃的香菇青菜和芒果酸奶,吃完,我亲了亲她冰凉的脸颊,继续躺在椅子上看天空。下午三点的月亮,挂在繁复的云朵间,平淡无奇,原来月亮的美从来都是属于黑夜的,那么初恋的美也是如此吗?
我开始把时间分成无数个细小的数字,比如那棵最靠近我的桃树上桃花掉落了三百二十二朵,那些停靠在枫柳树上的燕子来回飞了三十次,那些忽明忽暗的云朵聚拢了五十次。
就这样,天色从灰色的微光变成深灰的黑暗时,宋萧回来了。他诧异我的反常,平时我都在卧室里听音乐或绘画,这种生活方式应该是本世纪最复古的生活方式了。
而今天我却坐在清凉的院子里发呆。
他下厨做了蛋包饭和炒青菜,我吃了几口就回到我的卧室。我害怕和他相处太久,我怕他会突然问我他来自哪里,而我只能目瞪口呆,然后陷入一种不知所措的惊慌中。
我侧躺在床上,脊椎骨左侧酸疼难忍,奇妙的是,就在这痛苦的黑暗中,我幸福地回忆起关于白柳风的一切。她指甲的颜色,她眼睫毛上的泪珠,她耳边红色的印记,她叫我“宋宇先生”时淡然清甜的声音,而我从未和她度过一个完整的下午。
我们总是在晚上见面,白天我忙于工作,她忙于照顾两个刚刚领养的孩子。尽管后来我知道那是她的谎言,作为一个专业的情绪测谎师,我本该洞悉真相,当时的我竟然低估了爱情的力量。
我喜欢她的一切,甚至那些细微的别人不会察觉的美好,比如她嘴唇紧闭时的波纹,比如她左手无名指上的×形伤疤。那时我很疯狂,像一个十足的混蛋一样不管不顾地去爱她,却从未在她面前说一句关于爱她的话。
具体我们怎么相识的记忆已经和某些我心甘情愿的想象混淆。当宋萧博士毕业后,告知我他成功考取记忆打捞师ID的时候,我按捺住我的兴奋又压抑着我的害怕,最终还是选择了自然遗忘。我怎敢去找他帮我找回记忆呢?
而我们最后一次见面的场景却清晰如昨。就像现在这样的春天夜晚,凉凉的空气吹来花香。我站在她家门口,她郑重其事地把一个孩子推到我怀里,说:“快点带他走,走得越远越好。”
“发生什么事情了?”那个孩子从我怀里跑开,又投入她的怀抱。她一把推开那个孩子,粗鲁地把我和那个孩子赶出门。
“快走,我没有时间解释了,等我处理好一切,我会去找你的。”说完,门砰的一声重重地关上了。那一别,我们快二十五年没有见面了。
七天后,我的眼睛拆了线。我蓄着满眶的泪水,看见我手上的皱纹里藏着灰尘,还有我的尾戒上如同芝麻大的茉莉花图案。
我的视线最终转向宋萧,天呀,他的样子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苍老,他的嘴唇像是两块猪肝黏在一起,一个血泡长在嘴角,这又让他看起来像个孩子。
我看见远处风筝上的字迹,我看得很清楚,上面写着:“一只高傲的乌鸦”。
我的眼睛贪婪地注视着干净又混乱的街区,城市上空是井然有序飞来飞去的微型机舱,前方是环卫机器人,快递机器人,以及其他样子奇怪、功能无法确定的机器人人潮,太阳照耀着他们的机体,奇异的反光落在郁郁葱葱的假树上。
人群很少,即使有也是那些穿着轻薄飞行服的健身达人,他们出于对过去生活的怀念,每天坚持出门呼吸新鲜空气,呼吸那些每天都要过滤很多遍的空气。
那些过滤空气的化学喷雾就像是盲人杀手,去掉有毒物质的同时,人们再也闻不到花香。几年前,我几乎花掉了我所有的积蓄购买了我现在的院子,这里是我所在城市唯一的自然街区。
这个街区还原了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的生活方式,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那时的农民白天在农田里干活,闲暇时,才会围在一棵大树下或者院子里聊八卦。
我成了一个地球旁观者,住在这里的每个人都是。但我并不冷漠,我只是对于地球的变化无能为力而已。相比于现代技术的超速换代,情绪的进化是一个非常缓慢的过程。
我按照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的习俗,挑选了一个适合开张的大吉日,那天我在院子门口挂上牌子,牌子上写着“蛛丝马迹”,然后我煮好茶水,打扫好院子,在一棵四百年的乌桕树下等顾客上门。
我没想到第一个来的客人竟是七婆的儿子庄袤。他穿着黑色飞行服,像是刚刚下班路过我这里,但又好像不是。
“我妈死了。”他坐下来说了第一句话,一脸憔悴的面容后是迷茫。
我把茶水递给他,他好像察觉到我对于他母亲去世这件事并不惊奇,他的样子很生气,但好像又不是在生我的气,他接着说:“医生检查过她的端粒,比我的都要长。我实在不能理解她为什么要选择溺水而死?是什么让她走向那么冰凉的湖水?”
“什么端粒?哎,她真的是自杀吗?”我已经二十年没有工作了,我老得就像一棵冬日里伸展着枯褐色枝桠的老槐树,我对于我刚刚说出口的话感到陌生。
“昨天下午三点左右,我回来拿一个重要的文件,却在院子外发现她悬浮在湖中央。”他快速说完事情的经过,紧接着我感到一波压力在我和他之间蔓延,他说:“她最后到底跟你说了些什么?”
“就是一些日常,没有什么特别的。”我撒谎。
“不可能,你再想想?”这时我观察到他的不安,他的眉毛上扬,双手不停地揉搓着几朵桃花,院子里的风很大,那棵离我们最近的桃花树下全是粉红色的桃花。
可能风吹来几朵桃花正好落在他飞行服上。
我对他的了解也只是来自七婆的描叙,我说的是描叙,她很少带着某种情绪说起她的儿子,比如我儿子很能干,聪明,或者我儿子是一个混蛋之类的评价。
他在未知星际勘探局工作,这是一个虚设的部门,至少目前人类还没有发现地球之外的可居住星球。至于他具体干什么工作,七婆从来没有提过,唯一提得最多的就是他很有钱。
今天他穿着价格昂贵的星际飞行服,穿上这个就可以自由地飞行在这个城市的各个街区,尤其是能够安全无恙地飞过最恐怖的街区——苔藓街,一个全是垃圾的地方。
我一直很想拥有一件这样的衣服,这样我就可以把我衰老的身体隐藏在这样一件酷毙了的衣服里,飞来飞去,四野看看,我的眼睛也能得到满足。可惜的是这样的衣服只卖给特殊人群,我不属于所谓的那些特殊人群。
“真的没有了,请你相信我。”我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一个精准无误的真诚的表情。
他不再说话,默默喝茶。他应该是相信了我。我为什么要撒谎?可能从这个人进门的第一眼,我就不喜欢他。尽管之前我已经见过他三次。
我的工作越来越忙,我也有了逃避宋萧的借口。他每天回来都要自己做饭,他不喜欢小白做的饭菜,他的评价是:塑料人做的饭有啥好吃的?我能说什么呢?我吃出来的是“初恋的味道”,对于他,他对小白充满敌意。
我故意把休息日从过去的每周四定为每周五,这样我就不必在一周的星期四和宋萧相处一整天。他应该察觉出我在故意躲着他,或者在暗示他应该回到他应该去的地方,他就该生活在新新人类的钢铁人群里,我这里太安静了,他没有理由继续住下去。
他十五岁之前的记忆已经全部被删除,十五岁后他在我的悉心教导下成为一个优秀的记忆打捞师。有时候我想,他会不会通过自我催眠打捞自己的记忆?不,他应该不会这么做,这么做意味着他要忍受现实与梦境错位的痛苦,没有任何一个记忆打捞师会轻易打捞自己的记忆。
我的任何表情都很自然,宋萧不会感到强烈的不适,如果有,也只是一种疏离感。我会正确做出轻松,愉快,赞赏,兴奋的表情,我从业这么多年,这项技能已经练得炉火纯青。
唯一的遗憾就是我的皮肤太过松弛,很多表情已经无法做了,比如开心的大笑。我的眼皮像是晒干的肠子挤在一起,即使我很开心,我也只能通过我嘴角的弧度,上扬,上扬,然后露出我洁白的牙齿,虽然它们没有一个是真的。
有一天来了一个脾气暴躁的女人,她来自这个城市最繁华的街区——光年大道。她穿着和庄袤同款的飞行服。她一入座,我说:“你怎么了?看起来遇到糟心事了。”她低着头喝了几口茶,清了清嗓子后,说:“你不记得我了吗?”
我瞬间露出一个害怕的表情,但我控制地很好,这样的表情只要闭上嘴就不会让人看出来。
“你是?”
“我啊,你真的不记得啦?二十五年前我去过你在星星街的店,那时我正纠结要不要离婚,你当时告诉我可以用在乎测试法去试探我老公的心,我试了,他真的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在乎我。”
“你怎么测试的?”
“我出门故意撞到一辆车,但撞得很轻,皮外伤而已。我一回到家,就告诉他我刚刚出了车祸,差点死了,说完我发现他脸上闪过一瞬惊喜后才过来抱我。”
“你怎么确定那是惊喜的表情?”
“他的脸很放松,瞳孔放大,一边嘴角上扬,之后才是装出来的心疼。”
“所以你最终离婚了。”
“没有。”
“没有?你那天是不是穿了一件紫红色长裙,裙角全是蕾丝?”
“你终于想起我了。”
我最终能够想起她,倒不是因为她当时的衣着,而是她那独一无二自恋又自傲的表情,我对任何特殊的表情都有过目不忘的超能力。
“为什么又不离婚了呢?”
“一言难尽,当时的情况很复杂。你还记得当年的创制人事件吗?那个用来创制婴儿的空中花园被炸毁后,那些已经被创制出来的孩子却无迹可寻,据说他们被偷偷交易了。”
她脸上不经意间闪过一丝敌意,她接着说:“虽然创制花园在降低贩卖儿童案上做出了一些贡献,可毕竟这项技术一直存在太大争议,尴尬的是那些孩子的命运。”
我开始意识到她并不是来找我咨询问题,而是来滋事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已经卸下我的面具,露出厌烦的表情。
“你……你这老头还像从前那样目光如炬。”
“我们开门见山,有事说事,你也不必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那我直说了,你认识白柳风吗?”
“请快点说。”我开始暴躁起来,态度恶劣。
“好吧,好吧,你先别生气,毕竟你的心脏还是原装的。我叫龙云,是负责追踪当年失踪的二百二十个创制小孩的负责人,目前我们已经找到二百一十八个,还有两个下落不明。”
“那你找我干嘛?”我大吼。
“白柳风领养了其中两个。而你是她唯一的恋人。”
听到“唯一的恋人”,我那老得已经如同危楼的心脏猛跳起来,我怎么会是她“唯一的恋人”,她对我总是推开的态度,就连我吹过去哪怕一丝爱恋的风都无法进入她的心。
龙云手里拿着一本红色的笔记本,她把笔记本递给我看。我翻看本子,扉页上写着:献给我唯一的恋人宋宇先生。我的手开始颤抖,我接着翻到第一页,上面写着遗忘清单,第二页,第三页,一直到第九十九页,每一页都写着遗忘清单。
她想要遗忘的是我们之间发生过的所有美好瞬间,那些细微的我都快自然遗忘的美好,她全都放在遗忘清单里。我的心像枯木在记忆的海水里浮起来。
“死了,两个孩子都死了。”我慢慢恢复我炉火纯青的技能,做出一副无可奈何又悲伤的表情。
“不可能。那批创制孩子的大脑植入了追踪器,但因为当时爆炸的时候,丢失了原始数据,我们花了二十多年时间在慢慢恢复这些数据。不巧的是,这最后的两个孩子因为系统植入时间太久,系统几乎失灵,目前只能探测到微弱的信号,最近的一次在红厂医院,还有一次更为微弱的信号就在你的院子里。”
“每天来我这里的人很多,那不过是偶然,不能说明什么。我最关心的还是你们会怎么处理他们?”我的语气冰冷,她应该感觉到了,目光躲闪,可惜茶水凉了。
“不知道,我只是负责找回他们。你别误会,我也很同情那些孩子,毕竟他们是无辜的。”
这是她进门后说得最真诚的一句话。我也慢慢放松我的神经,给她换了茶,添了热水。
但我们之间的谈话也就此结束。她喝完茶,仔仔细细打量我的院子,临走时她说:“我当初就应该听你的,和他离婚,可是一切都太晚了。不过我还是很感谢你,打扰了。”
院子安静了,风摇晃着树,树挨着树,一切都像是在战栗。我再次卸下我的面具,摸了摸我粗糙的脸,发现我早已老泪纵横。
那天之后,一切都不同了。我的院子始终处于一种被人窥视的状态,虽然我看不见,但我知道,它已经藏不住任何秘密了。
我冲着宋萧发火,让他拿着东西滚蛋,我受够了被他打扰的生活。他似乎预感到一些重大事情的发生,一句话不说拎着包走了。
他走后,我进入到他的卧室。蓝色条纹床单上放着一台电脑,那台他一直抱在怀里的电脑。我无法确定这个房间是否安全,我把电脑装在一个黑色塑料袋里,夹在我的大衣最里层。
这个院子刚买来的时候,我秘密请人打造了一个无波空间,在这个空间里,一切监听设备都会失灵。门口有机关,任何不符合我这张老脸的人闯入时,这个空间就会自动隐藏,移动。
我抱着电脑去了无波空间。我笨拙地打开电脑,如我所料,开机后的电脑是一片褶皱的红色。我对着红色哈了一口气,接着狂敲键盘,这时红色隐退,出现一大段文字,文字的标题是:遗忘清单。
1、遗忘我看见过的所有美丽景象,冰山,净水和花香;
2、遗忘一个笑起来能让我心情大好的女孩,虽然我只见过她三次;
3、遗忘我是一个创制人,我有资格去爱,去改变这个世界。
下面写着这个清单主人的姓名:宋萧。
我继续狂敲电脑,这时电脑又恢复成一片褶皱的红色。我的耳朵突然感受到一阵凉气,这表示这个空间有人闯入。
“爷爷,对不起,我已经成功打捞了你的记忆。”说话的人是宋萧。
“你怎么进来的?”我比我想象中要冷静。
“这个空间最大的漏洞就是它无法区别面具和人脸。”他手里拿着一张非常逼真的水彩画面具,画上那个皱纹爬满每个经络的人正是我。
“你刚刚说你打捞了我的记忆?你怎么做到的?”
“通过潜意识中的遗忘清单,就在刚刚你看过我的遗忘清单,同时激活了你大脑里选择性遗忘的部分。”
“不,孩子,你应该没有打捞我所有的记忆。有些记忆就像是永久删除,如果我不去触碰它们,它们永远都是死的状态。”
“那么真相是什么?我到底是谁?”
“故事太长了,我们得先离开这里再说,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放心,我来的时候加固了这个空间的稳定性和识别难度,我们可以聊上一整个晚上。”
“好吧,那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你是创制人的?”
“你做手术那天后,我被人跟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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