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姐姐：我爱你，仅此而已
文｜一叶红茶
01
第一次见到考拉，是在我叔叔家。堂哥考上了南京一所名牌大学，叔叔在大院里摆上了八桌酒席宴请亲朋好友。
15岁上初二的我尚且不算懂事，混在人群里只知道吃吃喝喝。
我坐在矮凳上边啃鸡腿，边把骨头吐给叔叔家的团子吃。团子在我面前高兴地尾巴直摇。
忽然它像闻到了更美味的佳肴似的拼命像一处跑去，接着就听到一个凄惨的女声大叫救命。
我追过去，便看到这只色狗正咬着人家女生的裙子不放。
我用鸡腿唤它，它这才松了口恹恹地过来。
我抬头瞥了一眼惊慌失措的女生，就是这一眼，开始了我懵懵懂懂的青春岁月。
她穿着一条格子背带裙，长长的卷发到腰间，高跟凉鞋在阳光照耀下闪闪发光。一双眼睛又大又亮，一只手惊吓地捂住嘴巴。
她像是童话书上的白雪公主，那一刻，我希望自己是那个幸运的王子。
在此之前，我最爱看的电视是少儿频道每天必播的《熊出没》。我知道，班上很多男生都有了所谓的女朋友，也有那么一个女生写过一封字迹歪歪扭扭的情书给我。
然而我的心思全在放学后和同桌偷偷去小卖部打几局游戏机上，对于情情爱爱的事，我自认为还没开窍。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微微凸起的肚子，没错，我是一枚小胖子，身高一六八，体重却有一百四十斤。
但在那一刻，我下定决心，我要减肥。
02
我趁机窜进堂哥的房间，指着窗户外面的白雪公主，问是谁。
堂哥回一句：“我表姐啊！怎么了？”
我说：“我要和她结婚，这是我们男人之间的秘密，你不能告诉任何人。”我的眼神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
堂哥听了哈哈大笑：“小屁孩，你几岁？你知道我姐吗？她都二十五了！”
原本我以为她不过十八九岁，不过没关系，年龄不是问题。
那时候还流行腾讯QQ，我向堂哥要了她的号码。晚上回家偷偷打开电脑，输入她的QQ号，加为好友。
考拉，是她的网名。
我联想到百科全书上憨态可掬的无尾熊，扯了扯嘴角。
我认真地刷着她的每一条动态，翻看她的所有照片。
尽管我很自信，但是我也明白，我离考拉，还有很远的距离。
03
说到做到，我要减肥。
以往每天早上都要我老妈边骂边踹才能叫醒的我，开始定了五点半的闹钟雷打不动起床跑步。
从刚开始的不习惯，跑几步就要歇下来喘口气，到后来慢慢适应，跑半个小时游刃有余。
每跑一步，便代表我离考拉更近了一步。
终于，学期结束的时候，我站在秤上看到那个数字，笑了：57kg。
那段时间，我的个子也长高了，我妈说我算是个阳光帅小伙了。
哦，对了，我再也没打过游戏机。我放学后的任务除了完成作业，还有个必备功课，我找班上女生借了张小娴的全集，夜夜拜读。
所以期末考试，我的语文得了高分，这让班主任对我刮目相看。
这些天，我收集了她的所有喜好，了解了她的脾气性格。
是时候在她面前亮相了，毕竟她也老大不小了，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被别人抢走。
我向父母报告了这次考试的成绩，父母大喜过望，就差没对着我感激涕零了。看着老妈头上悄悄冒出的白头发，我心想，我一定要给你带回家一个贤惠的儿媳妇，不让你操心。
于是趁着寒假，我以查资料的名义，日日开电脑。
当我攒足勇气，点开与她的对话框，打出“姐姐”两个字时，我安慰自己，不是我没出息，而是必须要先拉近距离。
她很快回了我：“？”
“孙少辉是我堂哥，上次在他家我见过你。”
“不记得了耶，看你头像真的没有印象。”
我点开自己的头像，确实，和我之前判若两人。于是我帮助她回忆：
“那天你被堂哥家的狗咬了裙子，我唤开它的，不记得了吗？姐姐。”
“哦，你是那个圆润的小胖子……”
我……
“对，不过我现在瘦下来了。”
“所以我才没把你和那天的小胖子联想在一起啊！”
她问我怎么有毅力坚持减肥的，我说我喜欢上了一个女孩，我想努力配得上她。
她发了个大笑的表情，回我三个字：小屁孩。
04
整个寒假，我每天都和考拉聊天。
偶尔她会向我倾诉烦恼：大龄女青年的她迟迟不愿强迫自己附和着长辈去相亲，自己在北京的私企工作每天很忙很累，她想有一天为父母买套大房子……
直到有一天，她发过来：“虽然你比我小十岁，可是你就像我的知心哥哥一样。”
我知道，我离她更近了。
如果不是我们之间横亘的那十岁，我完全可以大大方方走到她面前对她说：做我女朋友。
可是，现在我只能乖乖叫她一声姐姐。
初八那天下着大雪，我随父母去大姨家拜年。用大姨的电脑登录QQ，收到堂哥一大早发的消息，说考拉一家今天去他家拜年。
看着窗外白茫茫的雪，已经是下午三点半了。考拉不知道还在不在堂哥家了。
不过我还是愿意赌一把，和亲戚们打了招呼，坐上车回家。
来到叔叔家的时候，我已经快成了雪人。
但是进门后看见那个我思念了半年的女孩此刻正坐在沙发上玩手机，冰冷的心顿时被融化。
我冲她笑了笑，她先是怔了怔，然后笑着说：“是你啊，小胖子。”
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看见真人还是挺紧张的，我努力尽量不让自己怯场。
我听见堂哥说：“正阳，姐，我们出去打雪仗吧！”
考拉高兴地说好，忙把手机装进口袋，戴上毛茸茸的手套。
我打了个哆嗦，可怜我刚从雪里来，又要回雪里去。
05
不过，我很快就明白这是堂哥故意给我和考拉独处的机会。因为他扔了两个雪球便借故溜了。
留下我和考拉大眼瞪小眼，我说走走吧。
考拉一边走一边跟我说，她的姑姑要给她介绍对象，这次，她真的想不出什么理由不去见面了。
听完我的心咯噔一下，犹如河里的冰块说碎便碎了。
她说她一直在等一个人，她心里的人。她遇到的那么多人，从来都没走进过她的心里。所以她不想接受，久而久之，连认识一下的勇气都没有了。
她掬起一抔雪，吹向天空，然后笑着问我：“你说我是不是爱无能啊？”
我僵住了身体，因为那一刻我想拥她入怀。可是，我不能。
她接着说：“有时候我也想，找个人凑合着过吧，一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别蹉跎了。可是我不甘心呀，等不到那个人，我和谁结婚呢？”
寒风呼啸中，我听见了她轻轻的叹息声。
“考拉，给我一个机会，等等我，我想和你在一起。”
“啊？你说什么？”
听到她的话我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其实我并没打算这么快就表露心迹，可是情到深处，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天气很冷，我的耳朵却在发烫。
“考拉，我说我喜欢你。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
“你开什么玩笑，我大你十岁！我是你哥的姐姐，也就是你姐姐。小屁孩，吓唬我呢吧！”她显然难以置信。
“考拉，我是认真的。十年，只是时间问题，时间已经过去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只有我。我知道，现在我给不了你什么，你再等等我，我不会停止努力，一直到和你平行。”
“你爱吃酸菜鱼，我已经跟我妈学会了，你说你不喜欢对方戴眼镜，刚好我视力很好，我保证我会好好爱护我的眼睛，不戴眼镜。考拉，我只想你等等我，给我一个机会让你幸福。”
说这些话的时候，我始终低头看着自己的球鞋，不敢抬头。
良久，我听见她说：“孙正阳，我一直拿你当弟弟的，不管你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我们都不可能。”
接着留给我的，是她的雪地靴踩在雪里咯吱咯吱的声音。
直到那声音不见，我才敢抬起头，白茫茫一片，只有我一个人。
06
自此，考拉在我列表里再也没亮过，她的动态再也没更新过。
而我，不敢确认她是否删除了我，于是就这样，我的QQ里多了一个灰色头像。
我跟堂哥说，如果考拉要结婚，请他一定一定要提前告诉我。
我更加努力读书，我要证明那天对考拉说的话，并不是一时冲动，我要规划好未来，为她撑起一片天。
很快，中考我考上了市重点高中。高中的生活，枯燥而繁重，有的人整日把头埋在书本里勤学苦读，也有的人沉醉于手机游戏不能自已。
而我，依旧每天早起跑步，打着十二万分精神去学习，并且不忘保护眼睛。
熬过最艰难的三年，我没有听到考拉的消息，这说明，她还没有结婚。
不出意外，我考上了北京的一所大学。我妈高兴地恨不得请整个小区的人吃大餐。她不忘回忆说着我曾经差点就不成气候，还好改邪归正了。
去学校之前，我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将近一米八的身高，健硕的体格，我妈在后面拍了拍我的肩膀，小声说：“小伙子记住了，念书重要，但也别忘了给我拐个儿媳妇回来哦！”
我拍拍胸口，说你放心吧！
07
很快我便融入了大学生活，参加各种社团，组织各种活动。
节假日我给自己找了很多兼职，炎炎夏日室友们窝在宿舍打游戏时，我在外面给中外友人当导游。
有爱情，也不能没有面包。
我要比很多人都努力，因为我要填平我们之间的那十年。
我更加有信心，对考拉，对我们的未来。
然而当我回到校门口，看见穿着一袭波西米亚长裙的考拉，我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更美了，但也瘦了。她的眼睛有了黑眼圈，她的头发不再是波浪卷。
我看向她，她也望着我。
就这么好似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忽然她跑过来，轻轻抱住了我，在我耳边说：
“小屁孩，我等了好久好久，终于等到你长大了。”
耳边传来淡淡的香水味，同时，我的肩膀感受到了一滴泪水的温热。
考拉，我也终于等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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