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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萢快熟了
雨后的青山,更显灵秀,即使没有阳光,依然令人感觉清新动人。
远处的田野,油菜不再黄花荼靡,一串一串的小豆荚随风起伏,桃花谢了,枝头挂满一颗一颗碧绿的小桃子,杏子也在东风里一样招摇,再过个把月,杏子黄时,就会满林飘香。
我跟姐姐弟弟弟媳外甥女和书蘅一起走在熟悉的松林间,林间的小路一年光景不见,已经重又被荆棘密布。
书蘅在前面带路,他的一双小手不时拂开山路两边伸展过来的蔷薇刺藤,蔷薇枝头脆嫩的新叶已经在孕育中,而它旁边的三月萢早已结出了青色的果实。
书蘅嘴里嚷着这些刺藤真是讨厌。
我却告诉他,这些蔷薇的嫩枝可好吃了,三月萢成熟的时候也会一颗一颗挂满枝头,鲜红生嫩,甜美多汁。
书蘅回头,一脸怀疑。
我随手在蔷薇刺丛里摘下一根嫩枝,嫩枝有刺,但是皮肤翠绿,刺也一点都不扎手,沿着嫩枝的尾部轻轻剥去绿色的表皮,一根鲜嫩葱碧的蔷薇嫩枝立即散发出令人无法抗拒的诱惑。
好吃吗?
我问书蘅。
好吃,真的好吃。
书蘅的小嘴像老鼠一样唧唧作响,吃完一根后还想要第二根。
可是,清明多雨,山雨随时都会不请自来,到时候扫墓就不方便了,于是,断然拒绝了他贪吃的眼神。
小家伙嘴里嘟囔,走路也开始走得左摇右晃情绪颇浓。
好在入山口跟墓地不远。
不过走到的时候,裤腿和衣襟还是都已湿透。
一年时间未曾上山,祖父祖母和父亲的坟头再次被枯草覆盖,而春天初发芽的新草在衰草深处已经露出了娇容。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每年扫墓,弟弟都会拿着镰刀从根部清理,但不用多久,野草依然会再次重来。
大自然的生命力就是如此神奇,又如此令人震撼不已,只是,做为人类来说,生命却只有一次,一旦离开,将永不再来。
自从很多年前那个秋天,父亲走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后来的很多个日子,每次想他,就只能来旧宅后的山上。
他静静地睡在这里。
一年,又一年。
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寂寞,这个荒山野岭,他会不会害怕?
但是,我想都不会的。
在他活着的时候,从未害怕过这个世界,无论世道多么恶心,无论人心多么残忍,他羸弱的身板也从未惧怕。
他是我的父亲。
永远的智商卓群,永远的无惧无畏。
唯一击溃他的,是命运。
丑陋的世界,没有给他干净高尚的灵魂一个容身之所。
他走了,肯定带着永恒的遗憾。
或许,还有愤怒,不甘。
以及,不舍。
但没关系,我们都已经长大,曾经经历的所有风风雨雨坎坷艰难,都已成过往。
如今每年出现在他面前的是日复一日更加清醒更加努力的儿女们。
他会感到安慰。
也应该会温暖。
在他的身边,有他的父亲,母亲,他们一家三口如今永远的在一起了。
父亲再也不用像活着的时候那样艰辛,那样无助,如今风再大,雨再猛,祖父祖母都会陪在他身边,给他爱,给他呵护,给他温暖。
而我们,也会每年都来看他们。
弟弟依旧重复每年的工作,给父亲祖父祖母的坟头刈草,枯草厚实,弟弟的手指被野草割破了许多次,但是,令他惊喜的是,野草从里他发现了许多松菌。
弟媳和外甥女在展开纸灯笼,粘好,然后递给我,我一个一个地挂在祖父祖母和父亲的坟头。
姐姐在撕纸钱,摆放酒水,糕点,煮熟的腊肉,以及水果。
书蘅在她旁边叽叽喳喳,问这问那。
我想,此情此景,祖父应该是最高兴的,因为他老人家在世的时候是一个严重偏爱儿孙的人,因为这个原因,当年他拼尽全力供父亲和伯父读书,却让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姑在家务农,帮他犁田,插秧,收割,做饭喂猪……
如今他看到已经长到半大的书蘅活泼可爱的样子,想必也是最感欣慰的吧。
书蘅可是他的曾曾孙子。
当然,父亲和祖母肯定也非常高兴,他们的孙辈、曾孙辈如今都如花儿一般美好,他们见了自然是笑得合不拢嘴的。
尤其我的祖母,那个跟观音菩萨同一天生辰也一样美丽善良的女性,即使是对陌生人都永远充满善意,对自家的每一个孩子都视若掌上明珠。
这一点,祖母比祖父思想开明十倍。
她活着的时候,爱我们每一个人,无论小姑妈的七个儿女,还是大姑妈那个领养的后来蛇蝎心肠害死了她的外甥,她都疼爱有加。
当然,如今依旧每年记得她的人,却只有我们一家人,那些叫他外婆的人们,后来都成了白眼狼,年年清明,从来就没有一个人来看过她。
不知道她今天会不会牢骚一下?
不过我想不会的,祖母活着的时候就从来没有抱怨过任何人,任何事,她一辈子吃斋念佛,连长眼睛的食物都不吃,这样的祖母又怎么会去咒怨他曾经爱之心切的后人呢。
姐姐开始烧纸钱,她的嘴里也是轻声细语念念有词,那是她积攒了一年的话,在对父亲祖母和祖父倾诉吧。
历史的腾挪跌宕,书页上也就寥寥几笔云淡风轻,甚至只字不提,但对于我们一家人来说,却是一部百余年的波谲云涌诡秘艰深。
我们从历史深处走来,筚路蓝缕,步履蹒跚。
所幸,一切艰难都已经淡去,风雨过后的晴天,我们更加怀念此刻躺在后山的亲人。
跟祖父和父亲半步之遥的地方,是姑婆的墓地,姑婆早年外嫁邻村,本有儿女,但是,因为跟祖父感情极深,对父亲也很信任,所以,临死之前她再三叮嘱自己的儿女,在她百年之后一定要魂归故里,就葬在她娘家的坟山上。
小时候我不懂事,每次跟父亲上山扫墓,看着父亲都要给一个低矮的坟头烧纸敬酒作揖,就会问那里面睡着的人是谁。
父亲就会告诉我们这个家族曾经的那段往事碎片,但是那时太小,而且我对姑婆一点印象都无,但是常理推测,他是祖父的妹妹,我出生的前一年祖父去世,那么,我应该是见过这个姑婆的,可能因为年纪小,没有留下记忆。
但是无论如何,姑婆对自己的娘家如此情深,对她娘家的后人如此信任,她坚信她的娘家人一定会每年给她挂清,我们也没有任何理由忘却这样一位先辈。
尤其随着自己年岁增长,更加能够懂得姑婆对自己亲人的这样一份深情。
甚至,她自己的儿女孙辈都不再来给她扫墓的时候,我们依然每年都会记得她。
去年姐姐碰到姑婆的孙子,也是姐姐的同学,被姐姐好生一顿数落——你父母都还在,却连自己的亲妈清明节都不来看看——其实姑婆外嫁的村子到我们后山也就两公里路程,这也是姐姐生气的原因,毕竟,我们再怎么记挂姑婆,也比不上她自己的儿女孙辈。
好在今年我们看到姑婆坟头白纸灯笼白皮纸幡已经迎风招展,应该是姑婆的后人们来看过她了。
但我还是跟姐姐给姑婆烧了很多纸钱。
给祖父祖母父亲也烧了很多很多纸钱,他们活着的时候太过艰难,我只希望他们在那边再也不用为钱米发愁。
还叮嘱父亲,无论如何,要记得去给大姑妈送点钱,想必她付出一生所有心血养育的那条毒蛇是断然不会去给她烧钱的了,小姑妈就不用担心了,她有七个儿女,家里情况都很不错,应该少不了她每年的盘缠。
从后山离开,又去另一座山头给曾祖父祖母扫完墓才一起回家。
在曾祖父母墓地周围的山坡上,拔了十棵野生的杏树苗,回到家立即种在屋后的菜地里。
我很期待今年春天种下的这些花木。
或许,等明年春天再次回来,应该是繁花满眼花香如潮的故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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