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蓄须,也有讲究,面相学肯定有说法,属于脸部“风水”,这方面的理论我没研究过。以本人为例,如果留小胡子(唇髭),常常会碰上不好的事情;如果留大胡子(颌下短须、连鬓络腮胡,甚至山羊胡子),则顺风顺水;不留胡子,则生活平安且平淡。这是事后发现的规律,也许仅适用于我,不具备普适性。
个案四:
2004年,有一阵子,我上唇留着小胡子。
有天从香港经罗湖从宝安机场起飞去上海。
罗湖入境,没走几步,被一个碰瓷客拽住。原来他把一只脚快速插到我拉杆箱轮子的前面,一只轮子从他脚背上“碾”过。
他说:“丢你**,好痛嘎,点讲?”
我想起外号“中环洪金宝”的香港流浪汉。
这是网上关于这位传奇人物的介绍:
中環洪金寶原名曾治平,因貌似洪金寶而有此花名。佢04年喺維園偷手機斷正,仲同個官講「以為係神送畀我嘅禮物」,被判入小欖精神病院四個月,自此就好似人間蒸發咗咁。有人同八方報料,話幾個月前喺街見到中環洪金寶身光頸靚,但𠵱家撈咩就無從稽考。
大班鄭經翰噚日講番起呢位奇人,話佢雖然好煩,成日要人畀錢買佢本冇人睇得明嘅《警世箴言》,但唔係大奸大惡。原來大班曾經打去小欖問過,院方已經放咗佢出嚟,大班話中環洪金寶可能已經重新做人,大家要畀個機會佢。
中環洪金寶鍾意黐住政治人物同明星,成日着住恤衫西褲懶斯文,由寂寂無聞嘅露宿者,變身中環名人,全靠一流攝位技術,有官員企喺度講嘢,佢會攝喺後面博上鏡,更係大小論壇發噏風常客,連太空人楊利偉訪港,佢都唔執輸攝埋一份。
中环洪金宝有一句掷地有声的名言:
“丢你老母,仲丢返你老婆!”(不是传闻,是我亲耳听到的,地点是中环花园道圣约翰座堂附近。)
But...我怎么可能这么粗俗呢?Vulgar doesn't suit me, does it?
我掏出手机,用普通话说:“你要钱是吧,给你多少呢?要不我打个电话问问?你教教我,是拨110还是120?”
那人立即向后转,闪了。
没走几步,有个面黄肌瘦的小个子男人过来,说:“先生,你去哪里?坐我的车吧?”
“你是黑车吧。”
“嘿嘿,养家糊口,没办法,的士牌太贵。你去哪里?”
“去机场。”
“我送你去吧,100元。”
“100?有牌的士,也就110啊。”
“哎呀,你就可怜可怜我吧。”
我动了恻隐之心,也没砍价:
“好吧,就算帮帮你。车在哪里?”
他大喜,抢过我的拉杆箱,指了一个方向,边走边说:“很近,就在那边的停车场。”
他问我:“先生飞哪里啊?”
“上海。”
他手机响,掏出手机,接电话。他压低声音说:“嗯,嗯,一个人,去上海。嗯。”
我判断,是同行在问他有何斩获。苍蝇找到一块肉(或一坨whatever),起码得告诉其他苍蝇,我想。
过了一座天桥,走了大概五六分钟,我有点不耐烦了,他反复道歉,脚步越来越快。又过了一座天桥,来到一家旅馆门口。
“车在地库,我把它开上来,稍等。”
旅馆临街。我站在人行道靠马路这一侧。靠旅馆那一侧有个小姑娘,走来走去叫卖香烟,装束和装备跟“香烟洋火桂花糖”一样,有时代剧片场的既视感。
性别不对,sorry
这时,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走过来,拖着拉杆箱,拉杆套着公文包,典型的商务人士,唯一违和点,就是他那一脸的横肉。他的长相,可参考下面两张照片脑补一下:
Vinnie Jones in Lock, Stock and Two Smoking Barrels
Pete Postlethwaite in The Usual Suspects将两位的名字组合一下,就是我们这位主人公的暂用名:Vinnie Postlethwaite. 音译成中文:破尾先生。
破尾先生走过来跟我搭讪。
“先生在等车啊?”
“嗯。”
“有车了吗?还是想招一辆?”
“有车了,司机在停车场,一会儿开上来。”
“哦,他收多少钱?”
“100。”
“跟您商量件事儿。我有自己的车,司机在过来接我的路上碰上大塞车,可能要耽搁很久,我能跟您拼车吗?车资一人一半,你五十,我五十。怎么样?”
“行啊,我无所谓。”
“先生飞哪里?”
“上海。”
“太巧了,我也是去上海。咱们真是有缘啊!是飞浦东还是虹桥?”
我是飞虹桥,11点55的航班。我留了一个心眼儿,说:
“浦东,12点多的航班。”
“好。我这就告诉司机,让他直接去机场等我,他帮我买了机票,让他在机场把机票给我。”
就在这时,面黄肌瘦的司机从一个角落里走过来,很不好意思地说:
“实在对不起,我的车熄火了,发动不了,试了好长时间,还是不行。我没法送你去机场了,你自己解决吧。”
我突然产生了怀疑。肥水不流外人田,这是黑车江湖的规矩,他车子出状况,一定会把我介绍给他的哥们,哪怕我不接受,他起码得试一下。
为何如此轻易放手呢?反常。
我说:“好的,没事,我拦一辆的士就是了。”
他说:“对不起了。”
他在说“对不起了”时,看着我的眼神不对劲,我当即从他眼神里读到了两个信号:一、无奈;二、怜悯。
他转身走了。
我还在回味他的眼神时,破尾先生的声音传入我的耳朵。他在跟自己的司机通话:
“啊,不塞车啦?你可以过来了?等一下!”
破先生脸上绽开了笑容,横肉挤出了更多褶子:
“先生,先生,好消息,我的车就快到了。这样吧,您这么善良,我很想跟您交个朋友,您坐我的车,免费!”
不等我回答,他对着手机接着说:
“你买的机票,是去哪个机场?浦东?太好了?几点?十二点多?太好了。”
马路上一辆出租车驶近了,是空车。我一招手,车停,在破尾先生的注视下,我有条不紊地打开后备箱,把拉杆箱放进去,关上。拉开车门,上车,回头给破尾先生送去一个灿烂的笑容,还挥了挥手。
破尾先生目瞪口呆。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我哪句话说露馅儿了?”
我之前挖的一个坑,他本可以不跳进去,但他智商欠缺,只想着进一步跟我套近乎, 一脚踏空,掉进去了。于是破尾先生露出了破绽,露出了狐狸尾巴。
那天,“12点多飞浦东机场”的航班,不存在。
在出租车上,我问司机:
“罗湖这一带,是不是有个团伙,假装是黑车,其实是持刀抢劫?”
司机说:
“对,他们主要针对香港那边过来的,设个套,然后在车里几个人拔刀相向,把你绑了,关在一个小屋子里,逼你交出银行卡和密码,他们在香港的同伙就天天去取款机取款,你们不是每天有取款上限吗?他们就天天去取,直到取光为止,然后再把你放了,有的人一关就是十几天。”
我心想,还好,我钱不多,关几天就可以取完了。但我可能在车里跟他们搏斗,还可能威胁他们说我是国际刑警,他们可能就不得不把我给灭了......
司机接着说:“他们一般三人一组,一人负责把你带到某个地点。”
哦,就是那位黑车“司机”(他也许根本不会开车)。
“一人引君入瓮。”
嗯,破尾先生。
“还有一人在附近晃悠,望风。”
天哪,“香烟洋火桂花糖”,那个小姑娘!
我汗毛直竖。
事后总结,心得有两条:
一、出门在外,走阳关道,不要抄黑道,更不要因滥发善心而故意抄黑道,照顾“脆弱群体”。
二、他们这个“局”,设计思路是:人都喜欢贪小便宜。搭顺风车,省100元,何乐而不为?偏偏碰上一个听到“免费”就过敏的人,功亏一篑。陌生人奉送免费的东西给你,十有八九是个圈套。破尾先生说,可以让我“免费”搭车,我马上知道不对头了,他后来在电话上假装跟自己司机说的话,只是证实了我的怀疑。如果我贪小便宜,让“省下100元”的诱惑一叶障目,我的防骗雷达可能就失灵了。
现在想起那位面黄肌瘦的“司机”,心里还是不好受。他最后投向我的眼神,是他的良心向我发出的警告。他不是一个坏到骨子里的人,可能生活所迫、老乡胁迫,才走上这条不归路。
希望他没有走下去,希望他最终抽身而出,全身而归。
第二天,我毅然决然地剃掉了小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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