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开始,乡村里一股打工热潮悄然而至。妈妈跟着坤哥妈妈打工回来打算把爸爸也带出去,这是我彻底地沦为留守儿童的开始。
爸爸妈妈离家的行程定在周二。他们把一个行李箱和一个大背包的行李寄放在汽车站旁边的亲戚家,中午如约来学校接我上街。带我吃了午饭,给我买了一大袋我最爱吃的糕点,便送我回学校。我提着塑料袋,低着头,眼泪吧嗒吧嗒地掉。“要听外婆外爷的话,过年回来给你买新衣服。”说完爸爸妈妈也背过去抹眼泪。那一刻,我真的想辍学和爸妈一起远走他乡,管它什么义务教育,但我没有勇气向爸妈坦白我的想法。小伙伴看见我,拖我去操场玩,爸妈趁势离开。
晚自习结束把最爱吃的糕点从小木箱拿出来,给小伙伴分一些,自己却怎么也吃不下。想着这周五开始放学就要跟着表姐回外婆家了,我索性躺下捂着被子流眼泪。特别羡慕对床雪梅的爸爸妈妈在乡上有一份得以谋生的技术。
像我一样的留守儿童不是少数。班上有位很清秀名叫小枚的女孩儿,瘦弱的身躯,一把黑长直的头发扎成低马尾,拱状的齐眉刘海加上有神的大眼睛和总是上扬的嘴角,让人见到莫名的愉悦。
小枚总是告诉我们她腿痛,爷爷奶奶带她去医院检查过,没查出所以然,只是吃着镇痛药。有一次她痛到不能站立,老师让男同学背她去医院。晚上,疼痛加剧,她呜呜地哭,这时整个宿舍的同学都起来陪她,哭声随着疼痛的程度时高时低。终于小枚爸爸妈妈回来了,带她去医院检查,依然没查出器质性的问题。有所缓解后,请假日期临近,叔叔阿姨打算继续出门谋生。
那天我们在上体育课,像往常一样,女孩子们都聚在操场一角食堂前的水泥地玩游戏。操场后面有个和围墙一样高度的池塘,小枚坐在地上望着天空发呆,突然“啊”。小枚的爸爸妈妈从池塘下过斜坡,来到操场边的后门。一家三口隔着铁门握手道别,我依然记得叔叔身材高挑,脸上的皮肤凹凸不平(长大后才知道是青春痘留下的痕迹),阿姨也是黑长直的头发加齐刘海。小枚泪流满面泣不成声,依然留不住爸爸妈妈。那个爱笑的女孩,那一刻让人心疼极了。要好的朋友上去抱住她,我和小伙伴站在边儿上只是沉默。五月的风暖暖的,我的手脚凉凉的,我也想念我的爸爸妈妈。
往操场远处望去,跑步追赶的、打乒乓球的、踢毽子的、扔纸飞机的、灌木丛捉迷藏的、食堂窗户踮脚张望的,看似都兴高采烈欢脱不羁,又有几位孩子心底没有隐藏着夜深人静时会让自己流泪的故事呢?班上每隔一段时间留守儿童的数量都会增加,有父母外出的,也有从外地转学回爷爷奶奶家的。
今天分析小枚腿痛的病因,我认为显然不能排除情志因素。或许阿德勒的“目的论”可作为解释的途径之一。
用尽全身力量握紧的手终会不得已松开,孩子的眼泪在生活的重担面前变得微不足道。是的,生活的色彩从来都不是只有暖色调,从童年甚或幼年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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