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的门,门关上,一点“吱吱”的声音,这是一座破旧的老房。
凌晨三点十七分,一盏晦暗的灯亮起,照亮这一方黑暗。他坐在窗前,风依旧吹过来,残败的窗户也发出一点“吱吱”的声音。
他用笔记录着什么,在牛皮纸上蘸去一点深蓝,写下一行行文字。
他说,他是个诗人。
他说,他每天都会写一首诗。
大风依旧在徐徐刮来,灯光下投入一个影子,单薄的衣衫,以及不整的发丝。
他不必没落到如此地步,可他却不愿回到上流社会。
他是一个有故事的人。见过他的人都这样说。我曾问过他一些事情,他看起来不愿回首,也只作罢。
又是一个深夜,我站在他的窗前,望着每日凌晨三点十七分都会亮起的那扇窗。
我知道,他又在写诗,又在怀念那个人。
而他写的诗,或是随笔,或是深度,亦有他的胡编乱造。
我有点好奇,于是又问他,他回答了我,但只是和我说:“317。”
我特意上百度查了一下。
“就算散了也会在一起。”
他是一个有故事的人——在他过去的49年光阴。
我就这样站在他的窗前,没有去提醒他我在这里,我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
他的面容已经多添了几分苍凉,额角有几丝皱纹,被岁月与生活积攒的斑驳的脸,也多了些老气。
我有些感慨。
灯熄灭了,我看了一眼表钟,也不过刚刚凌晨四点,我却还没有走。
从微弱的月光下,我依稀能辨认出他辗转反侧在床,继而起身,继而又继续躺下。
他好像看见了我,他叫了我的名字。
“林方。”
我明白他的意思,我走了过去,我在他的身旁坐下。
“这儿怪硌人的。”我说。
他没有说话,他很沉寂。
凌晨四点半了。我又看了一眼钟表。
他还是没有说话,尽管已经过去了很久,天也早已泛起了鱼肚白。
我知道他又要和我说那天晚上他依旧在月下对我说的话,只不过这次是那次的结尾罢。
我坐着,尽量让自己背挺得直直的,也尽量不出声。
我回忆了那天晚上的谈话,就在这沉默的半个小时。
他依旧是这样把我叫进来,让我坐在他的床上听他讲自己的故事,我也依旧合了他意。
还是会很沉默,还是各自都没有出声,但是我知道,他在酝酿情绪,他在思考。
我等着,等着他要说什么,但他还在犹豫,他不信任我。
“一个男人最意气风发最引以为傲的时候你认为是什么时候?”
凌晨五点的时候,他终于开口。
我知道他指的是年龄。
我回答道:“二十五到四十?”
他摇了摇头,继而给了我一个答案:“十六岁到二十五岁。”
“因为这时年纪尚小,不懂情爱,认定了一个女人就会死磕到底。”
我偏了偏头,不明白他想要表达的意思。但可能那时,他也会展现出有关人情世故的一面。
要这么说的话,他距离那个十六岁已有三十年载,如果三十年都不能忘却,这该会是一个怎样的故事。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我们都沉默着。
而这次,是我率先打破了僵局。
“所以,在那个时候,你发生了一些事情?”
“并没有。”他对我的话又一次摇了摇头,我并不明白他想要告诉我什么。
我看着他,而他仰头望着日出,他的眼神里没有一丝神采,空洞着,空洞的孤独。
他苍白的薄唇一张一合,在诉说着他的经历。
“三十七年过去,那时我十二岁,你知道吗,有些事情,一旦在心里刻下,就抹不去了。
有时候上天就是喜欢开玩笑,做出一些意想不到的,让人无法相信的事儿,你不明白失去双亲会怎么样,有多么痛苦,因为一场车祸,我父母双亡,至此,我成为了一名孤儿。
无论是已逝的双亲,还是那些曾经疼爱我的家人,都抛弃了我,在那个小小年纪,我第一次知道了人情世故、世态炎凉。
我只有一个人,那时我就想,我不要去孤儿院,我要去外面流浪。我还是被送去了孤儿院,在我流浪后的几个月。没人知道那几个月我是怎么熬过来的。被人打骂,被人唾弃......”
我静静地听着,我并不想打断他,但同时我又觉得拥有这种人生的可怜人,实在不值得吹嘘。
而这位在我身边的可怜人,正在用他略显沙哑的声音,用孩童的语气和我道明。
但他声音里少有的脆弱,也着实让我吃惊,若一个经常面对浮躁世界的人,突然流露出一点柔情,总会让人感到惊讶。
他停顿了一会,又继续说了下去。我听的很认真,所以现在我还能和你们复述出他话里的意思。
“我在孤儿院生活到十四岁时,我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在我眼中她是那么美好,那么的散发光彩,我努力的追求她,尽量让自己变得优秀。十六岁,我和她谈了一场恋爱,十八岁,她说要和我结婚,我答应了。
1987年我们领了结婚证,她看起来年龄很大,比我大八岁,但是我还是爱上了她,我愿意为她改变。
我没有去上大学,把原本很好的机会放弃了,我和她在婚后的不久有了一个可爱的孩子,你知道吗?他是多么的让人怜爱,他是我们爱情的结晶。
就这样生活了十年,我也被她欺骗了十年。她在我们十周年结婚纪念日那天告诉我,她不再爱我,她爱上了别人。你知道我有多么的崩溃吗,我当时将她放手了,孩子依旧是我抚养,我却没有了精神,在她离开后的很多年,我整日是醺酒度日的。有一天,我杀死了我的孩子,我成为了一名杀人犯,我坐牢了,十年的有期徒刑,那时我真希望能有一个终生徒刑,或者干脆给我一个死刑也好,我不该放弃她,真的,我当初为何要放弃她。
我想找到她,找到那个曾经让我极度疯狂的人,那个我曾经痴迷着的女孩。我是不得不放弃她的,她以死相逼,她拿着一把匕首在脖子上,划出了一到触目惊心的痕迹,所以我放过了她,但是没能放过我自己。”
他一直向我重复着他心爱的女孩,我不明白为何一个这样的女孩能够影响他的一生,因为我尚且年轻,我没有过他的经历,我不会懂他。
在这静谧的夜里,在这幢破旧的老房,发出了一点悲情。
他醺酒,到三十四岁的六年光阴,他一直在醺酒。
他杀了他那只有十五岁的孩子,他拿着一把刀,在那里咧嘴笑着。
他说他坐牢了,十年,他整日在牢房中度日,从二十八岁,到四十二岁,这些光阴。
他无时无刻不在写着诗,忏悔,思念。
凌晨五点,他又开口了。故事的结尾,是那个女人抱着另一个孩子,从他的身边经过。
他和我讲述了他的痛苦,他还说,这幢房子是他们的唯一共同产业,他必须要保存着。
我走了,他还是自己一个人在这里昏暗的度过日子。
后来有人和我说,他死了,那幢房子倒塌了,把他砸死了。别人说他自作自受,一个很偏执的钉子户,这下倒也让开发商高兴了。我却不赞同。
那人交给了我一张相片,是他和她及他们的孩子一起,在那幢崭新的房子前,一起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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