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初中，高中，六年，三年，又三年，无止境的重复，单调而乏味。不同的是，换了个包装，换了批参与演出的人，童年，还有什么值得珍藏的记忆呢？那段漫长的时光里，快乐是短暂的，幸福是短暂的，以致现在很多事都还记得，却不愿再去回忆——或许痛苦才让自己显得愈发真实吧。
城市里长大的孩子是没有太多的童年的，爸妈拴得死死的，有游戏机，有动物园，有玩具，可是除了这些呢，还有什么？没有儿时记忆里的玩伴，没有玩乐时的畅快欢笑，没有田野奔跑的自由自在，尽管家人保护得很好，可孩子不就应该自由自在的去探索这个世界么——摔倒了，爬起来——或许再往后的孤单便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吧。
重复——上学放学，都是那条熟悉的路，学校离家从来没超过三公里，走路半小时。我时常会绕上一段路，多走上几分钟，记忆里妈妈问我为啥，说我傻乎乎的，能走近道为啥绕远，我的回答也很简单——不知道，也只有孩子才时常做些自己都不理解的举动吧——是额，能走近道为啥绕远，可我更喜欢那样啊。有次放学回家，雨下得很大，白网鞋已经湿透了，索性专踩水坑，把水花踢得老高，惹得一阵抱怨，回到家便安全了，爸爸给我倒上一盆水，让我泡泡脚，冲杯牛奶，啃着饼干，记忆里总夹杂着些温暖的味道。小学时候，奶奶每天中午给我送饭，下午接我放学，给我零花钱，爸妈是很少给我钱的，不过呢——我有奶奶，隔辈就是这样，无限的溺爱，侄女上幼儿园，我爸总会承诺下午第一个接她放学，或许那个时候奶奶也是这样吧。直到小学毕业那个暑假的某一天，奶奶走了，很突然。那天上午我和爸爸出门买菜——小时候我经常会和大人一起去菜市场，城市里的小孩子，自不会放过这个难得的放风机会，回来还和奶奶汇报中午准备吃啥，奶奶去阳台取东西，过了阵听到奶奶在叫我，已经瘫坐在地上——马上送医院。那天爸爸在病房里，我一个人坐在医院的板凳上，可能哭了，也可能没哭，或许想到很多，也或许什么也没想，突然有种感觉，为啥当我不那么需要奶奶的时候，为啥她终于可以休息的时候，她却不在了——是了，奶奶从来没有提过我不需要她的时候。记忆里，我家养过三条狗，两条应该算是京巴吧，另一条是小土狗。两条京巴一死一丢，大的一条养了五年，陪了我五年，丢了之后半个月没跟我爸说话哩，那时候正读初三，前一天晚上我还摸着它的头睡着了，我很喜欢这样，用大拇指轻抚两眼中间的毛，来回婆娑，它似乎也很享受，眯着眼，头随我的动作上下一点一点，我是有些怕狗的，可是也很喜欢狗。另一条是高一的时候爸带回来的，当时刚睡醒，我把手伸向这位客人，它便拿嘴往我手上蹭，慢慢的却也接受了这个新的家庭成员，这以后，每当我回家，它便上窜下跳往我身上窜，或许初吻就是那个时候没有的吧。可惜好景不长，也走丢了——快乐的日子总不会持续太久，或许上天就是嫉妒幸福的吧，可笑，我们还时常向上天祈祷幸福来着。初中毕业，成绩不是太大问题，反倒选择学校会让我苦恼，思量再三，决定留在本校，签完协议那天回来的路上，我爸说，这样也好，可以省几百块学费。曾经有段时间我会恨他，是的，我真切的知道是恨，我一辈子的前途还没这几百块重要么，既然没法给我全部的爱，既然要被哥哥姐姐瓜分，干嘛还让我来到这个世界上，后来呢——不在意了，长大了，和解了，和爸爸和解了，和自己和解了，长大不就是与这个世界握手言和的过程么。他应该不会知道这些吧，他总是啥都泰然处之，不怎么发火，但是一旦发火却也是特别吓人的。小时候，爸爸就是天，啥都会，啥都懂，会给我讲很多很多道理，会告诉我啥是对，啥是错，会不断问我为啥会错——我想这就是现在我喜欢多问几个为什么的原因吧。爸爸偶尔会养花，养鸟，养鱼，会裁木板给我做模型，会教我折纸船，遗传吧，现在我偶尔也养养花，捣鼓点小玩意儿，美其名曰修身养性，爸喜欢这些么——不知道，没问过，原来没想过问，现在话少了，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问。爸爸也做得一手好菜，这点我想我是没学到的，从小到大都不下厨，搬出来后偶尔自己做饭，幸好不算太难吃，还没有太堕了他的名声，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便把家和一碗红烧肉画上等号了，妈妈病重的时候也在念着，爸爸其余没啥优点，又不会赚钱，脾气还倔，但就是会照顾人。他们那代人总是不了解我们想要什么的，十四岁生日——我记忆中映像最深的一个生日，前几天的某个晚上，爸爸夜班，给他打电话，妈妈说了几句就在客厅看电视，爸爸说我长大了，这是最后个庆祝的生日，问我想吃啥，我说了好多喜欢吃 的，跟过年一样，末了，爸爸说没有蛋糕额，我关上门，眼泪一下就出来了，那是我哭得最惨的一次吧——委屈，我的认知里生日是等同于蛋糕的，我可以不要礼物，可以不要这不要那，可以不许愿吹蜡烛，但是不能没有蛋糕的，这就是孩子简简单单的满足吧，吃着蛋糕，便真真切切感觉自己又长了一岁，爸爸也觉察到了我状态不对，反复逼问，总算说了，那个生日——和往常一样，这之后很明显爸爸食言了，又庆祝过很多次生日，每次都会做很多好吃的，可是他却不知道，对我来讲，生日只需要一个蛋糕，足矣。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我生在农村，如果我活在偏远山区，如果我呆在一个一辈子都走不出去的地方，每天只用关心张家长李家短，只用在意老天爷给不给面子，只用照顾老婆孩子热炕头，甚至没机会去想幸福不幸福，没机会思考存在的意义，会不会也是一件挺幸运的事——经历的多了，反倒时常苦恼。可惜，生在城市，我没得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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