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伤口,不过是自己一直在坚持的幻觉而已,遗忘的最好方法就是不要试着去遗忘,因为每次遗忘之前总要先回忆需要遗忘什么;有时,无法遗忘并不代表无法释怀。
那是安蕊离开后的第一个春天,以对外支援的名义“躲”到大理的我,想把自己藏到所有回忆的背后,每天重复着上班、喝酒、回宿舍的简单生活。每次醒来都已是华灯初上,而窗外的景观永远都是城市的夜景。选择这样的生活方式,除了因为工作安排的需要,更多的是那时的我似乎深深地爱上了夜的感觉,因为只有夜色,可以隐藏你的一切快乐与悲伤。
大理特有的·的传统民俗节日“三月街”临近时,为了响应“山美水美人更美”的宣导主调,台里的领导决定做一期有关于蝴蝶的节目,为了力求节目素材的原生和质朴,采访计划安排在野生蝴蝶的群居区进行,但是野生蝴蝶的群居区随着旅游景点的无计划开发和保护措施的缺失,即使在大理这样一个雨林资源不算匮乏的地区也早已是所剩寥寥。所以这一次的采访不仅需要摸黑早起赶到预定地点外,还需要在经验丰富的当地向导带领下才能抵达,据说策划本次节目的领导都不知道最终目的地究竟在哪儿;所以一个原本看上去、听上去都很美的策划方案似乎一下子变成了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以至于最后为此需要煞有介事的开会决定由谁去;结果很意外,就因为采访工作安排时间表里只有我没有任何工作安排,原本是做夜间节目的我,在这次会议后毫无争议的被安排了。
由于是头一天晚上节目结束后才接到通知,加之依旧是习惯性的喝的烂醉才返回宿舍,所以尽管第二天万般无奈起了个大早的我,赶到指定乘车点时,还是比既定时间晚了一个多小时,同行的各位领导和同事脸色几乎已经是和锅底无异了。赔了半天不是后坐定在车子后排的我,不知是因为反常态的早起,还是因为深感不安的原因,平日站着都能睡着的我,那时竟没有一丝睡意,看着车窗外洱海在微微晨光中的美丽,突然有了一种好久都没有过的清醒。当大理古城近乎完美的呈现在晨曦当中时,我们遇到了久候多时的向导,65岁的白族土著——段大爷,他也是我今天的主要采访对象。由于时间被耽搁的原因,一班人没有过多的寒暄,下车后立马隐没在了苍山的林间小道。
路途是否坎坷,只有走过的人才知道。用坎坷来形容我们那天的行程不是那么的贴切,因为坎坷是以有路为前提的,可我们那天对路概念几乎是模糊地,一路上除了林间清脆的鸟鸣,我听到最多的就是身后碎碎叨叨的低声咒骂。
“大家小心别摔倒!还好今天天气好,要不平时更难走哩。”前面带路的段大爷一直显得极为平和并不断的提醒大家小心。不断听到段大爷的提醒和身后那些低声的咒骂,我心里却有一种畸形的小得意,如果我不迟到,那么此时估计天都没还没亮;如果真的摸黑穿梭在这条没路的林间路上,那么今天的采访可能就要从专题片变成悲剧片。在这种畸形的得意中,我的心情竟然感受到了一种意外的窃喜。
记不清究竟走了多久多远,只记得当耳边潺潺溪水声由小变大时,段大爷用夹杂着浓厚方言发音的普通话说了一句:“到咯,到咯,我们到咯!”。一行人狼狈不堪的停下了脚步,但依旧碎碎叨叨。稍事休息,阳光穿过晨雾轻轻的的撒在身边地面,清澈的溪水在阳光下如同洒满了金粉,而溪边的一簇簇野花更是开得有些稀奇,不断的变换着颜色的同时还若隐若现,就在我为此好奇不已的时候,惊飞而起的小家伙让我明白过来那些野花竟是一只只漂亮的蝴蝶,它们翅膀上的薄薄露水折射着耀眼的光彩,整个溪谷绵延不断。经过那么多的波折后的我们顿时置身于一个童话般的林间仙境。从未见过这种场面的自己想要惊呼,却被此情此景陶醉得连惊呼的力气都没有!
因为不是什么主旋律节目,加之节目结构传统而单一,采访很快便结束了,既然已经交差了事,此时大家没了来时的那种浮躁,由于距离单位安排的车辆接送计划还有一段时间,于是原本令人反感的工作立马变成了一场愉悦的郊游,香烟、扑克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变成了主角粉墨登场。不擅长扑克的我,此时名正言顺的回到了局外人的角色,转眼看到段大爷在溪边不远的矮树林边捯饬着什么,好奇加无聊的我便不自觉的靠了过去。
“您这是……?”老人正在用他那厚实的手撇折着矮树上的一些枯枝,靠近的我不禁问了一句。
“让这些蝴蝶茧能晒晒太阳。”段大爷用手指了指一个附在树枝上的鼓包。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接触蝴蝶茧,蝴蝶炫目的色彩让它成为了美丽的代名词,但蝶茧,其实是非常的丑陋的,厚厚地灰白色茧丝裹和着一些零碎的枯树叶,荒凉得让人不敢相信里面会有美丽。
就在我还在美与丑之间不断寻找平衡的时候,段大爷向我招了招手,示意我靠近他的同时用手指向了稍大一些的丑陋鼓包,“要出来咯。”段大爷声音里夹着一丝愉悦,一只蝴蝶开始破茧了。如果说蝶茧充满了凄凉,那破茧、成蝶就感觉有些恶心了,丑陋的茧先裂开一条缝,然后一个像美国科幻大片中的“异形”似的东西努力地从这条细细的缝里慢慢爬出来。
感觉归感觉,我对能近距离观察蝴蝶破茧还是很好奇的,但我绝对没想到那是一个极为漫长的过程,我总感觉里面那个小丑八怪被茧困住了,想要尽快欣赏美丽的我决定助它一臂之力,于是我用手去帮它把茧撕开。这一切,被站在旁边的段大爷看到了,他用手拉住了我但依旧平静的说:“这只蝴蝶活不了咯!”听到这话,我着实被吓了一下,我看着段大爷,问:“为什么?”
“破茧成蝶的过程的确看起来很不舒服,但它必须自己出来,在它出来前把茧撕坏了它就就活不了啦,为么我也说不来。”
“哦!”我立马停了下来,感到有些尴尬,但那个茧已经被我撕开了。其实当时的我压根没相信段大爷!只是被别人无端指责干了件坏事很尴尬而已。以至于临走时,我又特意去看了看那个茧,没啥大变化;回程的路上,我没说太多话,只是在心里寻思着刚才尴尬的那一幕,是不是因为我来晚了,这老头生气,找个理由故意拿我开涮——可恶的老头!
那件事没有给我留下太深的印象,直到机缘巧合的遇到了一个对动物颇具研究的朋友,才让我又想起了当年的那一幕;那天和这位朋友聚餐后闲聊,不知何因提到了蝴蝶,我突然想到那个几乎让我忘记的尴尬,于是就此问题请教了他,倒是他的回答给了我一个极大地震撼!
“蝴蝶在破茧的时候经历的那种痛苦其实是让翅膀充满体液,然后膨胀、变硬,保证飞行的需要,茧被破坏了,虫体可能不会立马死亡,但翅膀就废了,没有翅膀,不会飞的蝴蝶和死了一样。”
“可恶”的老头是对的!
那一夜,我又失眠了,一只小小的蝴蝶,一个小小的茧,再次让自以为已经尘封的记忆大门受到了重重的一击!有时,挑战命运所让你承受的痛楚,是别人无法想象的;生命里面的挣扎是我们必需有的。如果神允许我们顺利地过一生,我们也许就此不会变得坚强,也不会成长。
我决定把我和她的故事写出来,不是为了抚平心底的那道伤口, 因为伤口不过是自己一直在坚持的幻觉而已;也不是为了去说明那段岁月里的对对与错错,因为青春没有对错;就只是单纯的想让那段时光里我们曾付出的一切破茧成浅浅的几篇文字,安静的留在这里,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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