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碧云的时候,惠贤只有16岁,因为勤工俭学,攒学费,经一个初中同学介绍,在一个地方的小赌场做服务生。
工作简单,只要在单上写清,每个人买什么号码,多少钱就可以了,大厅每个小沙发前都简陋地摆放着直播号码的小电视,房间也是,三分钟开一次;服务员归班长管,三班倒,每个班一个班长,而比服务员高一层就是赔付员,赔付员按着赔率去往服务生杯子里赔付,跟赔付员再高一层,就是开球员。
开球员打扮时尚,青春少艾,工资也是翻几翻的,因为工资,那时候即使唯唯诺诺的惠贤,内心也是渴望想去做开球员,毕竟可以支付一个学期的学费,这个诱惑还是很大的。
碧云就是其中一个开球员,她大大的眼睛很有神,笑容很少,偶尔笑起来让人觉得很漂亮,听说她八字比较旺老板,所以经常一上场,大家都输的清光,有时候有人指着她骂,她也不顾一屑。
服务员和开球员都是轮流值班,好像没有交集的平行线,这一天惠贤的对班生病了,临时班长通知她上夜班,通宵班;通宵班,知道惠贤还是学生,班长比较照顾她,都是排正常班,有的服务生喜欢通宵班,于是班长各取所需安排着,皆大欢喜。
晚上赌场发夜宵,大家悠哉地吃着,过了十二点交接后,房间就开始一一清空了。
大厅仍然还有一些人,热闹的一点点地喊着自己买的号码,而惠贤第一回上夜班,有点新鲜,上夜班的小伙伴年龄都不大,说说笑笑中时间就悄然而过了。
凌晨两点多,客厅已经开始只有一两个人的时候,夜宵班的小伙伴就去了买当地的小吃祭五脏六腑去了。
惠贤也托同事带了一份,大家都在她房间里一起闲聊,吃东西,这时候碧云进来了。
“我也要吃。”
“来”
“我不要你吃过的,都是口水。”
“好,给你重新买。”
国东咚咚咚就跑去买了一份,其实小吃摊不远,就在赌场出门右拐五分钟就到了。
“谢谢国东哥,嗯!好吃!”
惠贤第一次听到碧云说话,心里有点诧异,这对着男的就这种腔腔调调,惠贤估计是学不会的;惠贤征征地看着碧云,她眼睛瞪了一下说道:
“你看什么看?你是谁啊?”
“你好,我叫惠贤。”
“哦。”
碧云不知道哪里出错了,这位开球员这么拽对自己挑刺。
“别理她,惠贤。”
“拽啥你,还不是打工。”
“打工也是打工皇帝,比你高一点点。”
“切”
小伙伴们吃完都各自散了,在房里睡觉了。
后来碧云跟惠贤一块下班的路上,才知道原来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居。
“她为什么只穿黑色?”
“你不觉得黑色很帅很酷很有个性很特别?”
“哦。她家条件很好?”
“哈哈,见仁见智吧。”
“为啥?”
“他父母只有她一个,所以几乎宠坏了。”
吧啦吧啦一路惠贤的小问号,天色亮了,吃过早餐各自回家睡觉了,这种没有黑夜的日子真难受,想睡也睡不着,吃也吃不好,后来她跟班长说再也不要上通宵班了,没劲。
秋凉叶落,眨眼开学了,惠贤也结束了她的暑假工作,回到自己的学校。
碧云这个名字,偶尔在惠贤的收音机里听到,都是表达爱意,给她点唱一首歌曲的。
再次遇见碧云是在同学的家,同学特别热爱打扮,让惠贤觉得她家各方面条件挺优越,有时候惠贤说不吃,她也要拽着惠贤要请她吃东西。
楼很旧,房子很小,住房十平方,厨房更小,同学爸爸妈妈重男轻女,所以同学回去没有好脸色,家里直接就是床,四个人睡,爸爸妈妈弟弟睡床,同学睡铺了软垫的地板,被褥颜色像好久没洗,没地下脚,惠贤不好意思久呆,客气地拒绝了同学的热情挽留,同学爸是一个驼背男人,矮小,看到同学开口就骂,同学仍然笑着送我出门,出门的时候,遇到碧云,惠贤愣了一下,她们对视了一眼,跟同学打个招呼,径直走。
“她住这里吗?”
“碧云?对啊,她住这里,她是我的好朋友,我们经常一起厮混,听音乐,还有买衣服。”
“嘉欣,你是不是拿买菜的钱去吃东西了,看我不打死你,晚上吃西北风啦。”
突然听到一个男人声音吼叫。
“别理他!再见,下次我们约在别的地方玩。”
“好,我会走了,明天学校见。”
后来惠贤跟同学渐渐生疏了,也许是大家认知不同了。
碧云和同学一下成了惠贤眼里的“假大装”,为了掩饰自己家庭穷困,不断地说谎,不断地掩饰自己,不断扩充自己的朋友圈,姐姐妹妹认起来,谁看谁不顺眼,就刮人家一耳光,再把后面的大哥大姐摆出来;装着自己拥有别人不一样的青春,不一般的脾性,难以理解的不羁。
快过年了,为了学费,寒假惠贤还是回赌场工作,再遇到碧云时,她大大的眼睛更凹陷进去了,因为人少了,她偶尔也跟惠贤微笑点头甚至说说自己的小情绪。
偶尔还让惠贤跟自己跟一伙人一起吃夜宵,后来惠贤知道,有个大哥说喜欢她,如果惠贤出来,不管什么时候大家多少人,都请客。
惠贤警惕性很强,坐那看着大家,不吃不喝,不说话,大哥看出来她不是这类人,说开车送他回家,回去路上有个小伙冲着大哥招招手,惠贤认出来是初一辍学的一个男同学,听说他混黑社会了。大哥点了点头,然后让小伙坐后面,坚持开车送惠贤到家,大哥准备开车前,想了一下,张开手给惠贤看了一个小药丸。
“你这辈子也不要碰它,它很贵,一百多一颗。知道它是什么吗?”
惠贤看着他,没说话。
“摇头丸。好了,不要吓到你了。回吧。”
惠贤轻轻关好车门,然后开锁回家了。
后来中学毕业了,惠贤觉得虽然赌场工资高,但不是长做的好平台。
于是,她离开了,开始踏上她的广东打工之路。
后来碧云成了一种听说。
听说,她恋爱了分手了。
听说,她出车祸了,为了刺激飙车,爸爸妈妈轮流守着,直到她康复。
听说,她网恋了,为了爱奔去了北京。
听说,她又回来了,说其实不是北京,就是河北的小村庄,对她不好,她又回来了。
听说,她姐弟恋了,快要结婚了,男朋友很爱她。
听说,她死了,泥头车泥沙翻侧,她被活埋了;很爱她的弟弟男朋友载着她逆行,发生事故时跳车跑了。
听说,她爸爸妈妈打官司了,赔偿了二十万。
惠贤耳边仿佛还有碧云拉着她的手说的话。
“我真的很羡慕你。”
“你知道吗?大家都说你是赌场里的莲花,出于淤泥而不染,我不相信。”
“你只是笨知道吗?那时候大哥追你,你也没反应,他有钱啊。”
“你知道吗?我17岁的时候,曾经有个初恋男朋友,我们在一起很开心很幸福,每天吃喝玩乐,他是富豪酒店的太子爷,后来突然有一天他爸跳楼自杀了,我跟他一起在医院陪着他。医院的钟声我到现在还记得,夜里太可怕,太安静了。”
“第二天,他说要跟我分手,说不会跟我结婚。我们所有在一起的过往好像假的一样。”
“后来,我就这么拽了。”
后来碧云的坟成了她们班同学聚会的一个特殊地方,偶尔看看,也看看她父母,拔拔草,扼腕叹息,互相拥抱,感慨人生,珍惜生命余下不多的时光。
惠贤没有告诉碧云为什么?
答案也许在风里。
电脑桌上的灯光,晕黄地照在翻开的书折页上,窗外对门大树上的叶子被风刮得簌簌而起,裹了裹大衣,关好门,熄了灯,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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