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爹也是爸

工作日在岗，常常因为接罢公爹的电话，惹来同事们一阵瞎起哄。

“还真看不出，你是大当家。”

“你公爹和他老婆不开心，找你？”

……

公爹和我似父女，一点不假。

新婚不久，和先生一起陪公婆旅游。公爹向别人如此介绍我“这是我家媳妇姑娘。”

媳妇姑娘——令我感动不已，这个称谓既表明了我的身份，又拉近了我与公婆的关系。

第一次，作为“毛脚媳妇”上门，那一桌菜是公爹一个人在厨房张罗的，婆婆和我拉家常，他家儿子做翻译。因为他们是金山“土著”，金山方言和上海话大不同。席间，公爹给婆婆斟酒夹菜，捎带甜言蜜语。让我这个小地方长大的姑娘大开眼界，原来父母之间的爱是无须在子女眼前规避的。父母恩爱的原生态家庭散发出的温馨简直叫人醉。

我也明白了先生追我，为什么不是鲜花和巧克力，而是一碗温粥和两只咸蛋。

新婚第一年，我老家有“交生”的习俗。即娘家人在女儿生日当天隆重地去她婆家，婆家当然是高规格接待。其中的规矩，我到现在也没搞清。母亲电话向我提及，苦于路远，娘家仪式做不成。我是无所谓的。然而，母亲讲究程序。我生日那天，很晚了，她还是给我公婆打了电话，告知我的生日。婆婆随后电话祝我生日快乐，公爹嘱咐他儿子一定给我下碗面。

在我婚后第三年，婆婆因为一场车祸，不幸离世。公爹被中年丧妻“打倒”了。那些日子，我和先生搬去公爹那里同住。

公爹不再似从前那般同我们说笑。甚至，我们在客厅看电视，他起身回房关上门。

一段时间后，我们下班到家，公爹早已在厨房间忙碌开了。我见菜肴丰富，想到公爹一向喜欢喝两杯的，便取出酒杯。谁知，公爹示意我，大家一起喝一杯。看见公爹的脸上有了笑，我是打心底高兴的，回头却见先生一脸苦相，心里直打鼓。

“阿爸！你有喜事，你尽管乐。我家阿妈走了还不到一年，请你允许我说话不好听。”先生饭也没吃，进了房间。

公爹仰头一口闷，重重放下酒杯，叹了口气。

（他们彼此间用金山方言说，那个语速，我常常听不懂。）

先生告诉我，邻居大妈说公爹有了个谈得来、丧了夫的女朋友。

我不觉得不好。我表明态度。

先生说，他也不想父亲一直伤心沉闷，只是想起母亲，他难以接受阿姨。

“阿爸和阿妈是模范夫妻，他们恩爱着呢！阿爸一定不是把阿妈忘了。如果阿妈在那边，看见阿爸这般痛苦，会安心？”

“洗衣有洗衣机，烧饭有电饭锅，电视机可以解闷，还有我们天天陪着。”先生嘴巴犟着。

“俗话说得好，满堂的儿女比不上半床的夫妻。我们是来陪阿爸了，可我们不是阿爸需要的相知相伴。如果阿妈有知，她最希望的是——阿爸有人知冷暖，有个能说到一块儿去的人陪着。”

“我阿妈一周年，还没过呢！”先生嘟嚷着。语气明显不生硬了。

婆婆周年祭日后，我们热热闹闹地迎阿姨进了门。

后来，有人怂恿阿姨和公爹领结婚证。公爹不同意，阿姨赌气回了自己的家。

公爹回归“单身汉”，并不快乐。病了，住院了。

阿姨给我打电话，说领证只是图个心安；说我们工作忙，医院那边，她来。

我征得公爹同意后。和先生开车接回了阿姨。

直到阿姨的痛风发作，生活不能自理。她的子女考虑到我公爹也是老人，不想日后留遗憾。商量后，两老人各回各家，各找各儿。

我和先生都觉得对二老有些残忍。虽说他们是半路夫妻，可也相扶了二十多年，真的不容易。现实如此。

后来打听到，阿姨住的康复医院离乡下祖屋不远。我和先生“策划”给祖屋换瓦粉墙，安装卫浴。

如今，公爹独居祖屋，种菜捕鱼，养鸡养鸭，忙的不亦乐乎。最开心的莫不过常常溜去康复医院，陪陪阿姨。曾见，公爹削只苹果，一分二，和阿姨一人一半，边吃边说笑。这大概就是黄昏下的幸福模样吧！

公爹:您的一句“媳妇姑娘”。您，这一辈子都是我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