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宿

云婶一个人骑着一辆破自行车走在曲折的山路上，她刚从女儿的婆家回来，女儿嫁出去几个月后怀孕了，她匆匆忙忙赶过去讲了各种注意事项，又小住了三天。

这天，她想起家里那个糟老头子没人理会，估计三餐都没得好好吃，不禁有点担忧，告别了女儿女婿，独自蹬着来时那辆咯吱咯吱响的自行车回家了。

一

虽已夏末，但毫无树木遮挡的光秃秃的土路上，还是升腾起一股热气。蹬了许久自行车，云婶忍不住撩起袖子想揩额上的汗珠，手臂上金灿灿的金镯子不小心磕了下额头，云婶忍不住疼得“哎哟”一声。

但旋即云婶脸上的笑容又荡漾开来。这是女儿出嫁前女婿给自己买的生日礼物，女儿当真嫁对了人，这回看着女婿把女儿宠着捧着，云婶心里真是比喝了三大罐蜂蜜还甜。

云婶陶醉在女儿的幸福里，似乎脸上都有一丝轻风拂过，云婶觉得舒服极了。突然，“嘎吱嘎吱”一阵刺耳的声音传来，云婶的自行车骑不动了，云婶赶紧左脚点地，下来检查个究竟。

二

原来车的链子掉了，云婶赶紧在旁边找个小木棍，蹲在旁边准备用木棍把链子搭回去。糟糕的是，链子的其中一节卡进去车轴里了，用木棍没办法把它挑出来，云婶用食指和拇指精准地一捏被卡住那节旁边的一节，使出庄稼人的蛮劲往外一拔。拔是拔出来了，但拔出来的是卡住那节旁边的一节，而且直接断掉了！

现在无论如何自行车都没办法骑了。“一条链子难倒英雄好汉啊！”云婶看着家和自己之间的几个村庄升起的袅袅炊烟，一向随机应变能力杠杠的她，也一时犯难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就不信我走不回去。”云婶有点和自己较劲，推着“吱嘎吱嘎”响的自行车，走走停停，向着她心目中那个目标：家，前进。

汗慢慢浸湿了她的后背，天色越来越暗，山路上的苍蝇开始跟在她后背“嗡嗡嗡嗡”叫个不停。云婶越来越不耐烦，同时开始担忧，天黑之前估计连个三分之一的路程都走不完，回头吧，怕女儿太担心，何况她也不想让女婿小瞧呢！

三

正想着，云婶感觉到不远处有个年轻人正在注视着自己呢！年轻人推着一辆空独轮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东边村庄通往这条主路的小路上出现了。年轻人朝云婶点点头，慢慢地朝这里推过来了。

年轻人一边往这里走，一边打招呼：“婶啊，这么晚了，咋还没有回家呀？”云婶支支吾吾：“刚刚…刚从…女女儿那里回来。车…车链掉…掉了。”云婶有些狐疑，旋即镇定下来，问年轻人：“这么晚你还出来做什么？”

“我准备去我姨那里运点干草。婶都这么晚了，你家在哪里呀？看你自行车也坏了。”

“我家在梨花庄。破自行车早不坏晚不坏偏偏现在坏。今晚估计得在山路上过夜了。”云婶又用衣袖揩了揩额头，又压了压从眼角渗到眼睛里的汗水。

年轻人突然热情起来，一直要邀请云婶到他家借宿一晚，说什么“乡里乡亲”“出门靠朋友”“相见就是有缘”“好像在哪里见过”云云，还打包票家里只有妹妹和他，不麻烦也有住处。

云婶架不住年轻人的热情，一向大大咧咧天不怕地不怕的她，当即决定：那就借宿一晚，明天一大早出发！

于是，渺无人烟的山路上，出现了一个不算奇怪的景象：“妈妈”推着破自行车，“儿子”推着空独轮车，一起“回家”。

四

回年轻人家虽然比回梨花庄近多了，但却翻过了几个小小的小坡，最后在一个小坡的坡底处，总算见到了年轻人口中的“房子”——这附近仅有的两间茅草房。年轻人也确实有一个妹妹，她看到云婶，先是惊讶，哥哥说明来意之后，马上开始热情起来，一口一个“婶”地甜甜地叫。一会儿“婶您来洗把脸”，一会儿“婶您坐着我给您弄饭菜去”，由于到年轻人家里天已经非常黑了，所以晚饭是凑合着吃的。云婶和年轻人的妹妹一见如故，饭桌上就聊个不停，后来又一起收碗筷，一起洗碗，一直有说有笑。年轻人的妹妹可能太久没有人一起聊天了，显得特别兴奋。

很快就到了睡觉时间，云婶和年轻人的妹妹聊着聊着，听到了磨刀霍霍的声音。年轻人妹妹出来一看，是哥哥在磨刀，便心直口快地问哥哥准备杀什么。年轻人呵斥她赶紧去睡，等妹妹应声准备离开的时候，又弱弱加一句：准备明天杀鸡款待云婶呢。云婶听了感觉不妙。

五

月亮从云层爬出来，亮成一把弯刀，闪着冰凉的寒光，正如年轻人手中磨得嚯嚯响的弯刀一般。夜已深，响了大半夜的磨刀声，也停了下来。

门突然“吱”一声，一缕月光趁势闪进门缝来，但年轻人几乎一秒之内就把它们挡在门外。刚进入房间，眼前一摸黑，大概顿了几秒，年轻人迅速适应了这个睡着云婶和自己妹妹的漆黑小屋，感受着一声声有节律的呼吸声冲撞自己的耳膜。

年轻人蹑手蹑脚摸到了床边，刀的寒光隐约指明了金镯子的方位，年轻人很快确定了戴金镯子的手，又大概确定了头的位置，说时迟那时快，左手的毛巾掩住睡着的云婶的脸，右手手起刀落，床上的云婶断了手，疼得昏阙过去，金镯子已经在手，年轻人突然感觉刚刚自己摸索金镯子时的异样感受，云婶的手臂未免也太细腻了。

突然感觉不妙，点开煤油灯，发现躺在血泊里的亲妹妹，哭天喊地。云婶早发现事情不妙，借口要去上个茅房，趁势溜走了！

六

云婶爬爬跌跌跑跑停停，借着微亮的月色，靠着过人的方向感，中午之前赶到了家里。到家时，嘴里念念有词，“多亏我认了个干女儿！多亏女婿的金镯子，救了我一命！”

家里的老头子被老太婆的狼狈不堪和没头没尾的话语搞得莫名其妙。

“你的自行车呢？什么干女儿！”

“我……我把金镯子给干女儿了。”又累又怕，云婶说着趴跌在地上，昏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