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见湘云卧于山石僻处一个石凳子上,业经香梦沉酣,四面芍药花飞了一身,满头脸衣襟上皆是红香散乱,手中的扇子在地下,也半被落花埋了,一群蜂蝶闹穰穰的围着她,又用鲛帕包了一包芍药花瓣枕着。众人看了,又是爱,又是笑,忙上来推唤挽扶。湘云口内犹作睡语说酒令,唧唧嘟嘟说:泉香而酒冽,玉盏盛来琥珀光,直饮到梅梢月上,醉扶归,却为宜会亲友。
——《红楼梦》
再读《红楼梦》,印象最深的反倒不是宝黛钗三人,而是行于人世的侠女——史湘云。
直爽豁达,乐观善良,这名侠女似乎给贾府带来了一丝不寻常的感官。在女孩们还在娇羞,绕弯地表达着自己的意思时,史湘云却是直言不讳。就连宝钗也评价她说:“说你没心,却又有心,虽然有心,到底嘴太直了。”史湘云放在现代,就是平常人们口中缺心眼的姑娘。
她性格直爽,众人不敢戳破的事情,往往都是由她嘴中说出。一次看戏,凤姐指着戏台上的一个小旦说:“这孩子打扮起来活像一个人。”大家都知道是指林黛玉,不敢戳破,湘云却直言不讳。其实这不仅是一种性格上的直白,当我们去揭开众人不戳破这一层面纱时,才会明白史湘云的心里想法。
在封建社会,小旦这样一个戏子,往往是上不了台面的,就连凤姐也没明确指明,然而湘云却认为这个戏子像黛玉这样的事情并没有什么问题,在她心目中,这并不是用来羞辱人的意思。她并没有看不起戏子,她把小旦放在了与黛玉近乎同等的地位,才会如此直言不讳地说出这样的话。
再看这种直爽往往与她待人的态度相联系在一起的。她并不歧视下人,有时候地位不高的女性,她都会在意并重视。她会乐意教香菱学诗,也会在来贾府时给丫头小姐们带上礼物。
在史湘云身上,我们看到的是封建社会里等级观念最弱的一个人,在群芳射覆的游戏中,香菱慌乱得毫无头绪,旁人都笑观其败,幸灾乐祸。唯有史湘云,急得抓耳挠腮、不惜私传谜底,结果作弊被当场拿获。邢岫烟,一个处身于贵族中的平民女子,和宝玉、宝琴、平儿是一天生日,别人谁也不记得,独史湘云道出了岫烟的生日,让贫寒的女子顺势过了个华诞。这样一种传统侠义里,史湘云竟是有了脱离自己身份,摆脱社会束缚的一种趋势。
她不像黛玉那般沾染文人清高的坏毛病,也不会像薛宝钗那般处处为人着想,她更像是还没成长起来的女孩,保留那一份天真,那一份鲁莽。宝玉笑称她睡觉也不老实,正如她可以大大咧咧地睡在青石上一般,毫无淑女的仪态。
她的鲁莽直爽,既是她的优点,也是她的缺点。史湘云话太直,曾对薛宝琴:“你除了在老太太跟前,就在园里来,这两处只管顽笑吃喝.到了太太屋里,若太太在屋里,只管和太太说笑,多坐一回无妨,若太太不在屋里,你别进去,那屋里人多心坏,都是要害咱们的。”莫名其妙,说有人害咱们的话,说的听的薛宝钗莺儿等都笑了。
史湘云是困于封建社会里的侠客,她有直爽的性格,有着一视同仁的心态,然而最后结局未免也因婚姻而显得凄凉,再次遭受悲剧。但正如张爱玲所说:“由来侠女出风尘。“一个乐观豁达的灵魂,永不会因挫折,而被黑暗泯灭了她的生命之光。史湘云也将永远以她侠女般的姿态,在我们心中停留。
叶泳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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