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她或者说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小城火车站附近的一间破旧旅馆。我跟着警察冲进门时,她还在和老板娘说笑,大口吃着水果酸嘢。接下来的事就像是慢动作电影,她的轻松表情迅速破裂,坐在脏兮兮的桌前,畏畏缩缩。
火车站附近几乎全是廉价旅馆,唯一上得了档次的宾馆喜来登还在用铺满灰的掉色三颗星负隅抵抗。整条街的墙面随处可见壮阳药或者求子广告,唯二的药店广告牌全是金戈、伟哥广告词,专治肾虚肾亏,男女隐疾。白天全部把门关得严实,它们的存在得益每一个城市对城市牛皮癣最后一点容忍限度。夜晚这里才逐渐热闹,门店打开彩灯招牌“20元、30元、48元住宿”,愈深夜越闹得热烈,行人来往,人头攒动。我见到的这个女孩就寄生与这条街。
这个生长在深夜的女孩,只有16岁。对于她来说,深夜里的生活自然得像过了百年。她披散着极腰的长发,皮衣紧身裤,女人的样貌。
“你今天接了多少个客人?”开车的民警问。
“今天晚上接了3个。”女孩仰着脸,路灯的斑驳光偶尔打在她浅浅的眼皮上。
“最多的时候接多少个?一个多少钱?”
“我一般是看心情,最多的时候接10个人。20分钟一次,一次160。”女孩看着开车民警的后脑勺,谈论自己的价钱就好像是谈论菜市场买哪把青菜豆角一样自然。
“你做这个多久了?”
“一年多了。”夜色笼罩住所有人的沉默,只有汽车引擎的轰鸣声。
我用手臂护着她下车时,她眼睛里滴溜溜转着孩子的惊恐。明显她还不能驾驭10厘米的高跟鞋,跌跌撞撞地走路,像极了偷穿妈妈的高跟鞋。
那个叫宁的民警让她站在墙根,然后柔声细语地让她放老实,接着解开手铐。没有女民警,他叫住我,让我守着女孩。“我们几个大男人不方便,麻烦你了。”他轻声一笑忙去了。
在审讯室里,她说她想上厕所。宁把检尿杯递给她。我拿出一包纸巾递给她,她看了看我,好一会儿才接过。但是她没有用,又完整地递给我,我说,这有洗手池。她默默地洗完手,我抽出纸巾递给她:擦擦手吧。
宁把验尿棒伸进尿杯里,她和宁面对面蹲着。“没吸毒吧。”宁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不,不吸,吸毒是要死人的,我从来不碰。”
“不碰就对了。”围观的一个老民警也蹲了下了。
“你最近去做体检吗?”宁问。
女孩瞪大眼睛,急于辩解:“我很健康的。我每天都吃避孕药。我知道不能怀孕,怀孕就麻烦了。”然后突然想起似的,她嗫嚅说:“我也好久没体检了。”
众人散去,又只剩我和她两人在审讯室。见她发呆,我尝试着打破沉默:“妹妹,你是哪里人?有几姐妹。”
女孩瞟了我一眼,又低下头。“以前是都县人,现在是江城人,家里有四姐弟,我爸死了。”
“你怎么做这个?”
“我姑就是干这个的。我妈改嫁了,没人管呗。”
“你平时有做好安全措施吗?”
“我每次都吃避孕药。”女孩废力解释,她唯一能做的事就是不断吞避孕药,怀孕似乎才是痛苦根源。坐在铁椅上的她像是什么都懂,但是我知道她所知道的不会太多。她话声刚落,宁走进来了,我只好出去。
“阿姐。”她急急地喊一声,仰着倔强的脸庞,年轻得让人赞美。就是这样的美丽脸庞,引得夜行人趋之若鹜。
后来我反复问师兄,你说她是在说真话还是在骗我。没有答案,夜行女孩,随她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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