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凤凰

    当我晚上十点余钟回到客栈的时候，凤凰这座千年古城仍旧守护着她的繁华和热闹，伴着沱江水潺潺的水声久久地不愿睡去。

    我起了个大早从张家界坐了6个多小时的班车赶到凤凰的时候，早已经筋疲力尽。在车上我毫无睡意，无数次的想象从文先生笔下的湘西究竟是一副怎样的景象，爷爷的渡口是否依旧在承载着来来往往的客人，翠翠的山歌是否还会在崖间响起，那么动人的爱情故事，是否还会伴着沱江之水而源远流长。对凤凰一直以来的心驰神往在去年被当地政府无耻的收门票行为打断，我曾一度在网上猛烈的抨击当地政府的这一行为，也同很多人一样开始抵制到这个地方，但是身在湖南了，那份最初的期待又被呼唤了起来，最终还是抗不过意志买了西行的车票，另一头却盘算着如何找当地人寻一条可以逃票的小道。

    在客栈安顿好之后，我拿着地图请客栈老板为我指路，老板很熟练地给我指出了哪些地方设有门票关卡，哪些地方是可以直接进出的，怎么走是最合理的路线……我曾经在网上无数次看到凤凰当地百姓集体抵制政府的收费行为，如今看来这事不假，大约在凤凰古城之外开客栈的都会向入住的游客讲授逃票之道，某一公行为的不得民心所引发的副作用的最高境地大概就不过如此了。

    循着客栈老板指点的路，我七绕八绕地走过几条小巷，一时间豁然开朗，沱江已经在我的面前了。沱江的水流之急与我见惯了的江南流水有天壤之别，而江上泛舟，江边整齐排列的吊脚楼让我一瞬间似乎找到了那时候读《边城》时的感觉，虽然《边城》中所描写的更加浑然天成，没有喧嚣，但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却涌上心头，我是爱水之人，尤其爱这种有水从城中穿流而过的感觉。都说凤凰之美在于沱江水与吊脚楼的完美结合，再加上一丝清晨薄薄的雾气，宛如仙境，如今亲临，虽然没有形容的那么夸张，但我真的是被江水与江楼的无缝对接感动了，这是古人智慧的极致，人终究是要归于自然的，临江而居虽不能说是创举，但也算是人对于自然依赖的一种表现方式，不像如今的城市，没了精神不说，那种欲与天公试比高的劲头也让人不寒而栗。

    我沿着沱江上布下的石阶过了江，江水击打到石阶时泛起的水花不时侵扰着我的脚踝，石阶上摩肩接踵的人流也让我时刻提醒自己要注意脚下，不然一脚踩空，倒真的要跟沱江亲密接触了。过江之后是一道城门，这契合中国古代的城市布局，沱江就是凤凰的护城河，她已经流淌了千年而无怨无悔，但如今变换了作用之后，不知道她的灵气是不是还能一如既往。进入古城之后我便失去了兴致，全国古城大抵如此，除了城里面的布局不同，有些别具特色的建筑和比较特别的当地小吃之外，其他的大多都如出一辙，卖着同样的商品，吆喝着同样的广告词，如同当下的城市建设，仿佛是有模板一样，在不同的建筑者手中按部就班地雕刻着。

    我还是回到了沱江边上，上了一艘小舟沿江而下，一路上船老大饶有兴趣的给我们同舟的讲述着凤凰的过去、现在和将来，讲沈从文、黄永玉，他说凤凰有今天全靠沈从文先生，要不是没有他的《边城》大概凤凰至今还是无人知晓，也就不会有这么好的旅游发展；他说沱江上的很多桥都是黄永玉先生出资建造的，这位老画家对自己的故乡有着别样的感情，用这样的方式来表达……我喜欢听这样的长者讲述本土的故事，他们经历着变革，经历着发展，是最合格的见证人，从他们身上，我们才能汲取最精华的东西，而这些在那些简介、广告以及导游词中是感知不到的。泛舟之处已经远离古城了，也就远离了喧哗和热闹，我坐在船边感知着尚未完全开发的凤凰，古朴却不失风韵，河埠上有浣洗衣物的妇女，有互相嬉戏打闹的孩童，他们似乎与那城中的喧闹无关，只享受属于自己的生活。船行至半道，我远远的看见江边有个打坐参禅的中年人，汲江而坐，闭目修身，眼前往来船只不断，他却不闻不问，专心的享受他的世界，我不知道他修的是什么行，参的是甚么禅，但是我确实是被这个场景感动了，内心一阵触动，就像那年在大理洱海之上听到白族姑娘泛舟时唱的歌曲一样。它使我相信沱江的灵气还在，它并没有被商业化所侵蚀，没有因为渐行渐远的纯真而丧失最本我的东西，更让我相信从文先生《边城》中所透露出来的那股子纯朴还依旧环绕在凤凰人的内心深处，若不是经济利益的驱动，他们还能像原来一样生活。

    下船之后我沿着江边小道逆流而上，一边是滔滔江水，一边是排列齐整的吊脚楼，容人的只是一条青石板铺就的独行小径，偶尔碰上个迎面的来人，还需要侧过身去小心翼翼的行走。江对岸景点密布的地方人群熙熙攘攘，叫卖声不绝于耳，而不过隔江的我却置身于一片宁静之中，偶尔几个摄影者扛着相机交流着心得也是细声细语，生怕惊扰了这难能可贵的静谧。闹中取静往往是不容易的，若是如古城这样的景致，能够多一些闹中取静的所在，在其间翻几页书也好，品几口茶也罢，那么应该会是一件相当美妙的事情。

    在凤凰我隐约中找寻到了自己最初想要找到的东西，它没有因为古城内的严重商业化而让我失望，就像那一晚在一家酒吧门口看到的一句告示一样：“为了不影响居民和游客休息，本店按照统一规定，晚上23：30停止营业”，这就是凤凰人的精神，一种外力所磨灭不掉的东西。那一晚我睡得很踏实，醒来时古城的清晨已被罩上了一层薄雾，轻纱漫笼，恍临仙境，我又一次听到了江面上传来的歌声，婉转绵长，绕梁不绝。这些美好的东西都会慢慢融入到凤凰的未来中去，它已等了千年，这一朝一夕的变化，大概是不会太久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