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不知过去多久,呆呆站立在九曲桥旁的顾念,压抑着心中翻涌的情感,轻轻唤着自己,该醒来了。
又是一场梦,一场清晰到自己永远都明白,不会在现实中出现的梦。抹去不知何时从眼角留下的泪珠,顾念怅然若失的从床上起身,现在距离自己入睡才过去不到一小时,望着透过窗帘缝隙洒下的清白月光,他望的出神,望的眼角泪珠,自顾自的滴落地面。
一
顾念很讨厌自己感性爱哭的性格,用安宁的话来说,男生动不动就哭,以后还怎么保护喜欢的女孩子。其实安宁不知道的是,顾念只在她面前哭过。
“这是我写的诗,你看看怎么样?”
某天,趴在课桌上偷懒的顾念,被从后座递来纸条的安宁吓得一激灵。因为自己平日就喜欢鼓捣文字,又常常将写的诗歌分享给安宁,久而久之,就激起了她的兴趣。
接过安宁的红色便签纸,娟秀的字迹下,那细腻柔美的诗句,让顾念看的入神。
“感觉怎么样?”
不等顾念继续细读,安宁就凑了上来,她急于想知道顾念的评价。
“写得很好,就放在我这吧,算你送给我的生日礼物。”
顾念说着,就顺势将便签纸夹进了笔记本,那本薄薄的笔记本直到现在,还摆放在他的床头。没有想象中的阻拦,安宁只是轻哼了一声,就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第二天,一本宫崎骏的《天空之城》绘本出现在了顾念的课桌上,其实安宁记得他的生日,只是不想表现的过于明显,至于原因嘛,她自己也不知道。
二
因为高考填报志愿的问题,安宁去了离家乡很远的J城,那里有她追寻的艺术。而顾念的选择,则很现实,现实到略显残酷。
高考分数不允许他有过多的选择,所谓的艺术,变成了遥不可及的梦想。虽然相隔甚远,但是两人之间的联系从未断过,安宁很喜欢向顾念分享自己身边的事,不知道从何时起,她有些依赖顾念了。连第二天写生需要带的铅笔,都要让顾念提醒她。
对待安宁的事情,顾念从来不会马虎。
“提醒安宁削铅笔",”提醒安宁买车票“,”提醒安宁多穿衣服“……这些都是顾念存放在手机备忘录的常事。
虽然联系的很频繁,但是两人真正见面的机会,好像只有寥寥数次。
顾念从不打听安宁的感情问题,在他的认知中,很难会因为安宁喜欢女生,而产生现实中的一种危机感。
“我真的喜欢女生,你相信吗?”
“我相信,真的。”
每次讨论到这个话题,安宁总是特别认真的看着顾念,而顾念也总是非常认真的回答着安宁,他相信安宁说的,但这种不一样的爱恋关系,他做不到接受。
其实顾念对自己的感情,安宁不是没有察觉,只是自身的经历让她抗拒男性。一直以来,安宁在大家的眼中,都是一个洒脱随性的女孩,殊不知这是她用来武装自己的保护色。有好多次,在和顾念聊天的时候,安宁都忍不住想要说出自己的遭遇,但又生怕因此弄丢顾念,只好作罢。
“安宁,你知道我喜欢你吗?”
不知怎的,在某次室友聚会,大家都喝的醉醺醺的情况下,顾念竟然鬼使神差的给安宁发了这么一条消息。
“来,继续喝嘛,这才到哪。”
发完消息的顾念,故作豪迈的给室友们倒着啤酒,杯中溅起的酒花让他看的头晕目眩。其实顾念不能喝酒,酒精过敏的体质使得他在喝下人生中第一次酒的同时,也吐的狼狈不堪。
不知是怎么回到宿舍的顾念,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立马拿起手机,忐忑不安的翻开安宁的回复。
“你是不是喝酒啦?怎么在这说胡话呢?”
“哈哈,你怎么知道?对不起呀,真心话大冒险,架不住室友在那催着,我只能发给你了,抱歉(。・_・。)ノ”
绞尽脑汁想出这略显笨拙的理由,顾念长长叹了口气,还弥留在口腔里的酒精味,让他忍不住皱起眉头,不知道酒这种玩意有什么好喝的。
看着顾念发来的消息,安宁轻笑着摇摇头。就是嘛,顾念怎么可能有勇气发出这样的话,再说,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他呢。
抿着的嘴唇中,一股淡淡的苦涩自心间蔓延至舌尖,这滋味还真是不好受。安宁猛地抓了抓刚洗完的头发,想让自己清醒过来。
随后的日子里,若无其事的两人依旧是每天联系着,只是自那次之后,顾念澎湃的爱意已经关不住闸门,多次有意无意的表白让安宁头疼不已。
“你太烦了,再这样我就不再和你说话了。”
终于,安宁在顾念某一次日常的表白后,忍不住发出了这句话。看到消息的顾念,心里猛的一颤,他自认为隐藏在话语中的爱意,处理的还算良好,现在看来,怎么会让她这么反感呢?
其实以顾念的情商,这句话的玩笑成分他肯定可以看出,只是奈何安宁对自己太重要了,他不想二人之间存在一点裂隙。
之后就是顾念发出的一长串道歉文,安宁没好气的将手机扔到了桌上,索性仰面靠着椅背,眼不见为净。
“怎么?和你那小男友闹矛盾啦?”
从安宁身后走过的室友,略开玩笑的朝着她恨不得仰到椅背后的脸颊上,抹上两点乳霜。
“我哪有男友,早就说过那只是我的朋友。”
忙着解释的安宁立马站起身来,作势要去追已经逃跑的室友。
“本来就是嘛,你现在说什么事都要把他挂在嘴边,我们耳朵也快听出老茧了。”
“你再说。”
安宁顺手拿起一旁的毛巾,就朝室友扔去,她可受不了造谣。
我最近真有很频繁的提起他吗?
为了将乳霜摸匀,使劲揉搓着双颊的安宁,盯着镜子中的自己,想的有些出神。
三
转眼迎来毕业,刚步入社会的顾念,少了许多和安宁聊天的时间,“熔炉”这个称号,他感受的真真切切。高强度的工作加上实习期间微薄的工资,让他有种不堪重负的感觉,原来社会真的是这样啊。
长期的工作压力,让顾念患上了中度抑郁症,这种在他自己看来是由矫情引起的病症,却真真切切在吞食着他的精神。
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已经辞去工作的顾念,整日将自己关在不足十平米的出租屋内,门窗紧闭,他断绝了自己和外界沟通。
那段时间,他喜欢蜷缩在角落,静静的感受着黑暗自心底笼罩全身的无力感。顾念没对任何人提及此事,因为他早就看过大家对待抑郁症的态度,他恨自己如此的不堪一击。
不过之后家庭发生的变故,让他无暇顾及自身。
七月,因为不想让父母担心,顾念照例在月末回到老家,但是本应该在月末放假的父亲,这次却没有回来。感到有些意外的顾念向母亲询问此事,却只得到了含糊的回答,察觉不对劲的他,再三追问母亲后,才知道了真相。
癌,这个字犹如一记重锤,将毫无防备的顾念打翻在地,眼冒金星。耳膜仿佛被无数只蚂蚁啃噬,嗡嗡声久久不能消散。
再没有听到母亲说什么,顾念强装镇定的回到卧室,轻轻锁上房门之后,才终于忍不住痛哭起来。
这种失声的痛哭让顾念撕心裂肺,他无法接受自己父亲患癌的事实,他无法相信顶天立地的父亲会这样倒塌。就在那瞬间,缠绕自己许久的黑暗好像消失了。
已经许久没有联系过自己,安宁不知道顾念发生了什么,此时正临近大四,安宁手上的课业也日渐繁重,她只在夜里才有时间联系顾念。
“你最近怎么了?怎么这么长时间都没有联系,我还想让你帮我看看,哪双鞋子适合我呢。”
躲在被窝中,安宁小心翼翼的发出这条消息,她有种感觉,自己好像快要失去顾念了。
“我没事,主要是最近工作有些忙,你不要担心,好好完成自己的毕设。”
坐在刚动完手术的父亲床前,顾念匆匆发完这条消息,就继续观察着父亲的情况。因为这次变故,顾念学会了抽烟,为了让母亲少些辛劳,夜里都是他照顾着父亲。
帮做完手术的父亲翻身时,他强忍着的痛苦呻吟声,都让顾念万分心痛,父亲一直以来都是站在母亲与自己身前,遮风挡雨。但现在这种深深的无力感,顾念还是第一次在父亲身上体会。
庆幸的是,经过一段时期的治疗,父亲的身体状况逐渐好转,因为发现的及时,所以才没有出现更糟的情况。
从医院离开的那天,父亲嘱咐最多的,仍是让顾念好好工作,照顾好自己。来自亲人的力量是伟大的,回去后的顾念仅用了一个星期,就找到了自己心仪的工作,曾经的那些遭遇仿佛一场梦。
“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我明天过来找你,你真的太过分了!"
终于得知消息的安宁,泪珠不停的在眼眶中打转,这次,她真的很讨厌顾念,讨厌他独自一人承受,而自己被蒙在鼓里的感觉。
“你不用过来,真的,学业重要,你别忘了,再过段时间你可就要参加毕设了。”
“我真的没事的,现在一切都好,你要是不信,等过段时间我去S城的时候看你。”
虽然很高兴安宁想要来陪自己,但是理性还是让顾念拒绝了她。为了让安宁相信自己现在很好,还特地又加上了一句。
最后安宁没有过来,她相信了顾念的话,她相信顾念会在下次她回S城的时候过来看自己。
四
在新公司,顾念虽然忙碌却很开心,大家对自己都很照顾,不再有冷冰冰,直刺心底的寒冷。
这种舒心的工作,加上父亲身体转好,让顾念发生了些变化,他的幽默风趣吸引了不少女生的注意,这让顾念产生了一种飘飘然的错觉。他与安宁聊天的次数又变多了,只是其中多了些油嘴滑舌,这让安宁很不喜欢。
“我明天回S城,你过来吗?”
试探的问着顾念,安宁已经在心里幻想再次见面的场景。
“抱歉,安宁,明天公司有个重要的客户,我怕是脱不了身,真的抱歉,下一次我一定来。”
随手快速敲打着键盘,顾念一边和同事聊着天,一边按下了发送按钮。
安宁激动的心情,瞬间就消失了,她感觉顾念变了,之前还不确定,可是这一刻,看着再没有下文的消息,安宁明白了。
“没关系,那就下次再说吧。”
出于礼貌,安宁还是回复了顾念,但是第二天,她没有回去,而是在J城的东埠古街走了一天,这是一条满是瓷器的街道,当初自己过来,就是被瓷器细腻洁净的特性吸引,她也想像它们一样,完美无瑕。
而顾念呢,第二天根本没有什么客户,只是在宿舍躺了一整天,真实原因也只是因为自己太懒,不想动。
多么可笑的理由,要是放在以前,绝不是他能做出来的。
“你回J城了吗?”
直到周一,坐在电脑前的顾念才想起来问问安宁虽然这是他想表达的关心。
“嗯,回了。”
简短的一句话,让顾念有些语塞,他只能尴尬的发个表情,匆匆结束了对话。
这次之后,两人之间的对话越来越少,渐渐的,醒悟过来后的顾念无论再怎样频繁的找安宁聊天,也终究找不回当初的感觉。
不久后,因为要见一位国外来的客户,和顾念很要好的公司经理,这次想带着他锻炼一下能力,而地点恰好就在S城。
“安宁,后天正好是周末,你在S城吗?如果在的的话,我们见个面吧。”
按捺不住激动内心的顾念,赶忙问起安宁。
“在的,那到时候你告诉我地址,我来找你。”
过了许久,早已经习惯这种回复速度的顾念,看着寥寥数字,却从心底生出一股早已消失的感觉。
一直到出发去S城那天,顾念都没能抚平自己狂跳不止的心。
知道顾念有其他事情要办,带着顾念见完客户,经理就回去了,临走前还特地给他额外放了半天假。
送走经理后,顾念赶忙联系安宁,知道顾念对S城不熟悉,安宁还特地嘱咐他不要乱跑。
“这么急匆匆的出去见谁呀?“
看着安宁着急忙慌的收拾着挎包,坐在沙发上的母亲笑吟吟的问道。
“一个朋友。”
“对了,妈,我今晚可能会晚一点回来,你不要担心哦。”
已经跨出家门的安宁,还不忘补充一句。
“知道了,快去吧,这孩子,毛毛躁躁的,以后还怎么找男朋友。”
看着出门的安宁,母亲无奈的摇摇头,虽然安宁不止一次和她说过,自己喜欢女生。
坐在地铁上,安宁止不住的胡思乱想,她不知道现在的顾念是什么模样,也不知道见面后会不会尴尬。
这些疑虑,在两人相见的那一刹,全都烟消云散。
肩并肩,两人静静走在梧桐大道上,顾念的心犹如被风拂过的树叶,有意无意的,向着安宁靠近。
并没有察觉到顾念的靠近,安宁自顾自的走着,和顾念在一块让她特别舒心,这种感觉已经许久没有体会过了。
“快到中午了,我们找个地方吃饭吧。”
走了好一会儿,已经临近中午,顾念便提议找家饭店吃饭。他很想在安宁面前表现一番,让她看到自己这么久以来的变化。
看到顾念带自己即将要进去的饭店,安宁轻轻拽了拽他的袖口,微微摇了摇头。
“算啦,别进去了,我知道个地方挺不错的,我们去那吧。”
顾念没有拒绝,他还是对安宁毫无抵抗,平日里培养出的利索口才,在此刻完全派不上用场。
“说好啦,过会可是我买单。”
“当然是你买单,上次放我鸽子的事情还没有找你算账呢。”
安宁笑着说道。
看着已经走到自己前方的安宁,顾念多希望这一刻可以永远停留。
掏出烟盒,顾念熟练的夹住一根香烟,烟草烧灼的声响传进了安宁的耳朵。
她微微转头,故作愤怒的看着顾念,站在原地等着他走来。
“干嘛要抽烟?之前不是说有心事的时候才抽吗?怎么现在就抽起来了,果然男人最会撒谎。”
“你怎么知道我现在没有心事。”
故意靠近安宁,顾念满脸狡猾的对着安宁说道。
“好好好,你有心事。那我也有,你让我也抽一根呗。”不敢和顾念靠的太近,安宁顺势想要夺掉他叼在嘴里的香烟。
就这样嬉戏打闹着,顾念很自然的将只抽了一半的烟掐灭,丢进了垃圾桶。
午饭吃的比较简单,一碗烤肉饭加上味增汤,就应付了过去,虽然顾念想要多给安宁点些她喜欢的菜,但是都被拒绝了,理由是自己饭量小。
午饭过后,安宁带着顾念走到一处公园,两人静静地坐在长椅上。不知不觉间,竟有了一丝暧昧的气息。
安宁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不该是这样的,为什么会有种恋爱的感觉呢?仔细观察着坐在身旁的顾念,安宁觉得此刻他是那么的有魅力。
偏偏,今日的顾念是带着一种赎罪的心态来看望安宁的,所以即使感受到暧昧,他也总是轻松化解,让一切回归自然。
“你看那边的大爷,头发长得像火云邪神,哈哈。”
“你看那儿,两只麻雀像傻子似的,呆呆站着不动。”
即使安宁靠着顾念很近,他也当没看见,依旧说着些并不好笑的笑话。一来二去,刚刚暧昧的气息被消磨的荡然无存。
“对对对,很好笑。”
不满的踢了顾念一脚,安宁把头撇向了一边。
顾念怀疑自己是不是有受虐倾向,就安宁现在的表现,反而让他有些窃喜。
“我带你去看夫子庙的九曲桥吧,那是个很有名的景点。“
走在鹅卵石铺制的小路上,安宁饶有兴趣的对顾念说道。
“九曲桥?”
五
九曲桥,九数为大,走过此弯,寓意着走过艰难险阻,迎来万事顺心。
“小心点,桥上人很多的,你拉着我。“
走到九曲桥旁,安宁很自然的就牵起了顾念的手,那一瞬间,顾念只觉晕乎乎的,这怕是两人第一次牵手吧。
因为桥上的人特别多,两人之间索性没有交流,直到走过九曲桥,才得以有喘息的机会。
“这桥上的人也太多了,真不知道怎么会有这么多人,看看,你脸都被挤得通红了。”
轻微喘息着的顾念,看着安宁红扑扑的脸蛋说道。
“有吗?”
赶忙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庞,安宁小声嘟囔着。
一直到傍晚,顾念才想起自己没带身份证,晚上住哪成了一个难题。
“这样吧,我回去拿身份证,到时候你用我的身份证办理入住,就没问题了。”
看着一筹莫展的顾念,安宁思索片刻后说道。
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了,顾念只好同意了安宁的提议。但是就这样回去取身份证,安宁的母亲不会过问吗。顾念可是记得下午坐在咖啡厅时,安宁的母亲还特地打电话来询问自己这个朋友的。
“不是男生,妈,你放心吧,我晚上回来的时候会告诉你的。”安宁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一脸调皮的看着顾念。而顾念只能无奈的笑笑,原来自己在安宁这,是个连性别都不能说的存在。
“我妈现在不在家,这个时候她要去兴趣班接我妹妹放学。”看出顾念的忧虑,安宁拍着他的肩膀,轻松的说道。
“你在这里等我哦。我一会就下来。”
嘱咐完站在小区门口不远处的顾念,安宁就小跑着回去了。
没过多久,气喘吁吁的安宁出现在了顾念的视野中,他赶紧迎了上去。
“你个傻子,跑这么快干嘛?又不是赶时间。”
有些责怪安宁,顾念心疼她为自己这么辛苦。
“我是担心小区里认识的叔叔阿姨看到我两,万一说闲话传到我妈耳朵里,那就不好了。”
将身份证塞进顾念手中。安宁就拉着他远离了小区大门。
原来是这样,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之后好不容易找了个旅馆安顿下来,还想着请安宁再吃一顿饭的顾念发现,坐在这旅馆的床榻上,安宁有些坐立难安。
这个傻子,紧张什么,我可是正人君子,有什么好担心的。在心里默默调侃着的顾念,宠溺的看着局促不安的安宁。
显然他体会错了安宁的感受。安宁忘记了,自己在特定环境下,就会勾起的痛苦往事,她有些害怕,自己会再次体会那深埋起来的恐惧。
“我要走了,你好好休息,今天也累了。”
只是稍坐一会,安宁就急匆匆的想要回家。依旧会错意的顾念,只得起身陪安宁走出了旅馆。
“那我送你回去吧,天也已经黑了,你一个人我也不放心。”
还想再和安宁待会,顾念执意要送安宁回家。
没有拒绝,安宁只是点点头。
走了一路,顾念想要开口却总被无言的沉默劝退,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气氛凝固至此。
“快到了,你不用陪着我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离小区大门还有一段路,安宁就停下脚步催促着顾念早点回去。
“还挺早的,我回去了也没什么事情,让我陪你再聊聊天吧。”
到了要分别的时刻,顾念有些慌了,他还有好多话没和安宁说。
“一直站在这不好,以后还有见面的机会呢,你就先回去,好不好?”
安宁近乎于请求的语气,让顾念无法拒绝,他只能尴尬的点点头。
目送安宁回到小区,看着她单薄的身影,顾念心里五味杂陈,他实在不明白两人之间的态度为什么会转变的这么快。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啦?不是说要晚些的吗?”
正在客厅辅导妹妹写作业的母亲,看到轻轻走进家门的安宁,面带微笑的说道,母亲对于安宁还是非常宠爱的,这也是为了弥补早年间对她缺少的爱。
“明天朋友还要赶早班车回N城呢,玩得太晚怕她起不来。”
始终没有抬头的安宁,在换完拖鞋后就走进了自己的房间。趴在床上的安宁,把头深深的埋进枕头,她不想让自己流出眼泪。
那段恐怖的经历又再次浮现,那时的自己还在上小学,因为父母是做服装生意的,常年待在S城,所以安宁从小是在爷爷奶奶身边长大的,虽说每次回来,父母都会给自己买很多的零食和衣服,但是这些东西再多,也填不满安宁心中对爱的那份渴望。
那个自称是叔父的人,到现在,每年过年还会和安宁的父亲坐在同一张餐桌上,喝酒聊天,看着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安宁总会止不住的反胃。
“安宁,过来,叔父带你去吃好吃的。”
夏天很热,蝉鸣声不绝于耳,那烦躁的气息袭扰着每一个人。安宁的爷爷奶奶在里屋睡着午觉,看着眼前的叔父,还很小的安宁并没有防备,她唯一能记得的,就是那双粗糙的手,以及散发恶臭的口腔。
哭着跑回来的安宁并没有引起爷爷奶奶的注意,小孩子嘛,总有爱哭闹的时候。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安宁都摆脱不了这个恶魔的骚扰,她不知道该向谁寻求帮助,远在天边的父母?还是眼前的爷爷奶奶?
这段梦魇结束的也很突然,毫无征兆,仿佛从来没发生过,叔父又变回了以前的模样,但是在安宁的心中,他与恶魔无异。
六
时间还早,送走了安宁,在这陌生城市中无处可去的顾念,不知不觉间又走到了那座九曲桥旁,夜晚的游客相较于白天只多不少,喧闹嘈杂的声音让顾念有些烦躁。
找了处石墩坐着,顾念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不自觉的又掏出了香烟,刚要点燃的他突然想起了安宁,犹豫片刻后,他还是点燃了它。缓缓吐出的烟雾在眼前升腾起缕缕青烟,就像那抓不住的感觉,来的快,去的也快。
不知过去多久,桥上的行人渐渐稀少,顾念这才起身,掸去掉落在身上的烟灰,踏上了这座九曲桥。
这时的顾念,才得以细细的观察这座桥。
这是一座木质桥,虽然经过人工修葺,但是透过深红色的油漆,还是可以感受到隐藏在其下的古老木质所散发出的气息,那是一种历史的厚重感。
伴随着脚步声,横切的木质桥面也吱吱呀呀的轻微作响,仿佛在诉说着几百年来,岁月长河中的点点故事。走过第一曲,顾念趴在桥柱上,望向波光粼粼的湖面,上面零星点缀着几朵荷花,除此之外,再无它物。
今晚的月色很美,随着渐渐进入深夜,顾念心中升腾起了一丝凄凉感,他明白了今日安宁态度的变化,他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了,虽然一直以来他都不想面对,但是这次,他在如此近距离的情况下,真切感受到了安宁对自己的抵触。
她真的不爱自己。
桥的直线距离并不长,可接下来的八曲,弯弯绕绕下,让顾念很是心烦,他不想接受这样的事实,但是又不得不接受,感情的事情从来不是勉强可以得来的。
“明早我就准备走了,晚安。”
可能是不甘心吧,顾念还是忍不住给安宁发了条消息,但是并未等来回复,看来,两人心照不宣的选择了放弃。
第二天,顾念早早的就离开S市,知道不会有回信,但他还是照例给安宁发着消息。
“我走了。”
这是安宁收到的最后一条消息。
已不知过去多久,呆呆站立在九曲桥旁的安宁,出神的望着桥的那一头,她不知道自己的决定对不对,即使,她明白自己爱着顾念。
夏日早晨的阳光很刺眼,安宁抬起头,任由它洗礼着自己的脸庞,泪珠顺着眼角滴在桥面。周围的环境安静的出奇,泪珠破碎的声音撞击着安宁的耳膜,桥面仿佛承受不住这压力般吱呀作响。
“安宁,走啦!过会该赶不上车了!”
“来了!”
赶忙擦干眼角的泪痕,安宁朝着母亲呼喊的方向跑去。昨晚,安宁说想去N城转转,母亲便收拾好了东西,什么都没有多问。
“丫头,你流泪啦?”
“哪有,是阳光太刺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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