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有你

北方有你

最后的日子，每一天都显得珍贵。

望着你总是凝望我的眼神，我就只有回避。你总说，你非得走吗，你非得要再回到你的南方去吗。我难以回答你。我不知道，我的离开，对你，是怎样的不舍，对我，又是怎样的艰难。

我珍惜这最后的日子。这最后我还在北方，和你相聚的日子。

北方的夏天，白天的时间很长。早上还是５点的样子，天已经大亮了。我们的平房前，新种的黄瓜，还有西红柿，都能够在我要走的时候，带给我一种收获的感觉。但是，这种感觉，和要和你分别来比，又是显得多么的轻微。

所以我爱早早的起来，来到院子，给黄瓜系好架子，给西红柿拔去杂草。其实，这本没有多少事的，但我却想让我的影子，延续在你的身边。我不知道，我们分开后，什么时间能够重逢，什么时间能够相见。是不是，这是我们最后的相守，更可能意味是我们要分离的前兆。

这样的例子太多。每天都在上演。我们的心，能否留住彼此心间整整十年的爱，能否留住彼此心间那份沉重又无奈的希望。

但我想，我们的爱情是经得起时间的考验。因为，我们还有刚刚七个月大的宝豆。宝豆是你给起的我们女儿的乳名。我喜欢。就象那首诗，红豆生北国，此物最相思。或许，我们的女儿，正是为我们的牵挂而来，为我们的爱情而来。

宝豆，你和我，注定了会因为我们一南一北迥然不同的自然人文，而带给我们更多的牵挂，更多的思念，甚至更多的流浪！

这，就是南方和北方，带给我全部的生活的意义么。

在最后的日子，我总会带着这个问题，辗转到天亮。

宝豆还小，你就真得能够离开。在我去市里买火车票的当天，你再次盯着我问。

我会想她的。我说。其实在我转过身去的时候，我的眼睛，早已是泪水了。

宝豆很醒人的样子，人见人爱。五个月大的时候，就能有规律的“通知”我们，什么时候要换尿布，什么时候要想出去转转了。因为在北方，哪怕是在夏天，小孩也是不轻易的抱出門外的。风沙大的原因。这和南方能经常的看到，一两个月大的娃娃出现在街头的景象，完全的不同。

我买的是，预售期最后一天的火车票。时值夏天，出行的人很多，预售期内任何天的长途火车票都是极为抢手。大有跟春节时候大比一番的意思。我却没有别的想法。只为一个，为能和我相爱的人，多一天的呆在一起。

在远方，在我的前方，在我的火车票上日期到来后的日子，一切都是多么的渺茫，多么的无法把握。

我似乎，又真的是没有别的选择。

又似乎这是我，努力的在逃避！

是北方的苍凉，严寒，还是北方的风沙让我想念南方的青山绿水，鸟语花香。

南方，会有如此大的魔力，让我经得住分离，相思和牵挂？

真的，要为自己找一个逃避的理由么？

还有九天，我真的就要离开北方了么？

其实，我可以有不离开的理由。但这个理由，总会被我强烈的自尊心所打破。我不能自已欺骗自已。我更不愿，以一个有着高等教育的所谓“文化人”的身份，去分享我岳父所开创的废品部的微薄利润。

偏偏我又是个帮不上忙，只会添乱的无用。每每去到废品部，望着他们忙前忙后，而我，却拿起任何架势，都让人觉得不是滋味。我也不觉得是滋味。真应了那句古话，百无一用是书生。何况，我还称不上是书生。我这样想。

这不能怪得了他们。我的岳父母他们，已经给出了他们全部的爱。

你每次总问我，你就不能去主动去废品部帮点什么吗。我说，我做的，却总会是错的。我偏偏又受不了那冬天零下二十多度的极冷，在室外，他们却还在劳动。

被冻得通红的手，还有，被冻得冰冷的脚，都是我痛在心里的，却又是无能为力的。

我的小舅子他们，受的教育少，但都是劳动的好手。我却因为回到北方，成了一个一无是处的人。我的内心挣扎，愁苦。这些，是你所知道的吗？

我就真的不能为他们，为你的家人做些什么吗。

离开。哪怕是流离失所的代价，似乎也无从避免了。

这，真的是我离开的理由。只是，我没想告诉你。

最后的日子，显得匆忙起来。大家却又在小心翼翼避开这个敏感的细节。

日子还在继续。我每天照样去一下废品部，照看一下，帮点忙。

直到我看见你帮我整理书本，烫好要带的衣服的那一天，我才真的意识到，分别就在眼前，无可避免了。

“要是有重大的事情发生，我就去把火车票退了。”我心想。我期望一个让我退票的“重大”的事情能够发生。但却又期望，要真的离开。

这是多么的矛盾。让我自已也无所适从。

“这个电水壶，你带着。我洗好了，省得到了那边要买。一切都要节省。”“怕是今年金融危机，事情也不好找，你更要节省着花钱。”“还有，那些沾花惹草的事情，不要去做。”“还有，没人跟你洗衣服了，你要每天勤快的洗，也就是一个人的衣服，不是什么难事。”

这些话，你有的，都说了不下五遍了。但我却爱听。一点都没有嫌你唠叨的感觉。你说，要想宝豆了，就让我用手机给你发照片。隔几天给你发。说着这些，你把宝豆抱给我，说，多抱抱，少说也要半年的时间，你才能回来看宝豆了。

我心想，要是半年，也不是太久。就怕是半年也回不来。从南方，到北方，在我的心中，可不只是几千公里的火车路程。而更多的是，我能至少是有点“风光”的回来吗？

万一我到了南方，找工作的事，许久的没有着落，我又好意思回来吗？

真是这样，我拿什么回来回馈你们的爱，我拿什么回来弥补这半年的相思，这半年的骨肉分离？

但你又总说，一切都会比想象的好。宝豆会带给我们好运的。说起宝豆，她现在还小，我的离开，她不会有什么印象。但还会有谁，抱着她，高高的，乐乐的小跑呢？还会有谁，象我一样，只要有空，就尽量的抱着她四处走动呢。

你会把她惯坏的。你总对我说。在北方，小孩子总在炕上躺的时候多，不比南方，在怀里抱的时候多。这种差别，也是我来到北方，才深有体会的。就是因为北方的气候吧。真是一方水土一方人。人类在自然界面前，总有适应自然的方法。就象是北方的炕一样，还有北方的炉子。没有来过北方的南方人，是永远体会不到那种温暖依恋的感觉的。但这又不象没有看过下雪的南方人，对于雪，有的是好奇，也有的是向往的。

这一天，也就是离开的日子，终于来到了。很特别的一天。又是让很多人期待的一天。至于我，只能说是五味夹陈。因为，这一天几百年一遇的日全食的日子。

但在北方，只能看到日偏食。八点多的时候，空中的太阳就慢慢的暗了下来，来了一陈风，让人觉得冷。接着就看到，太阳被咬了一口。不再是圆的了。天色更暗了。风把地上的沙子飞扬起来，路过的行人都驻足抬头观看。许多人显得恐慌。

我的心里也掠过一丝悲楚。

大自然以其自身的阴晴圆周缺去显示亘古不变的永恒，那么，人类呢，人与人的感情呢？这又要拿什么去表达。难道，分就是分，合就是合么。

我们来到废品部，算是道别。大家都没有说什么，又都忙着各自的事情。在这里，在北方的小城，所有的表达都显得多余。最多是一些平淡的话语。要去南方了。哦。会想你的宝豆的哟。嗯。

就这么的简单。

要去火车站的时候，我再抱了一抱宝豆。小宝豆似乎也意识到什么似的，竟有小手扯着我的衣服的一角。让我当时就鼻子酸酸的。强忍着，没让泪水流下。

在车站，等车的时候，我终于控制不住了，我的眼睛满是泪水，喉头哽咽，不能回答你的话。

你说，我和宝豆在家里等你。等下你的火车再经过这时，我和宝豆再路口再为你送行！再看你一眼！

这座小城的火车站，一般停靠的是本省的一些省内列车。跨省的火车，就只好到市内的火车站去坐。这样，就有先坐本省内火车，再到市内坐出省的火车来回一个折返的过程（小城处在出省通道线的中间位置）。

我上了去市里的火车，我在努力的寻找你。但我找不到你。你一定也是哭了，不想让我看见的。我想。突然我看见了你。风吹动了你的头发。你站着，一动不动，渐渐的远了。渐渐的就看不见了。

之后是下火车。等待。再上火车。就要经过小城时。你打给我电话。我寻找着你。我的手里拿着方便面，我靠在窗前。我挥舞着方便面盒。

但火车一呼而过。经过小城，只是极短的一瞬，甚至没有减速！但我分明的感觉到，我好象看见你了，你抱着宝豆在火车轨道的不远处，眺望火车，目视前方！

还有风！还有沙！还有飘动的嫩绿的柳树枝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