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事后的某个七月的下午,阳光像剑一样穿过浓密的梨树叶子,只射向门前的石廊。
一只盛着红色液体的农家寻常可见的瓷碗,正斜靠在石廊沿下,那汤液的颜色就像红苋菜的汤汁。
见我十分好奇,母亲笑着说那是用来捕耗子的药。这话有杀伤力的,使得我对红苋菜的好感,戛然而止。
想着那么明艳的红色液体,将在黄昏来临后,欢脱地冲进某个生命的胃里,进而取走其性命时,一丝恻隐之心又不合时宜地从心底油然而生。一侧的耳朵里,甚至听到从屋子的某一角落穿传出的了鼠类的悲嚎。那不幸殒命的伙计,它的双亲,它的伴侣,亦或是它的孩子,将会怎样的哀伤?它们会不会把葬礼安排在它们经常出没的牛棚里?不明就里的黄牛,会不会踩着它们送葬队伍,发生踩踏事故,从而造成更大的伤亡?孩提时的内心,总会轻易悲悯。
后来,碗和红色液体一起不见了。
这下,我更担心了。担心年迈的爷爷会误用了那只碗,担心那碗因为有红色的液体滞留而误伤了爷爷。
好在,这一切并没有发生。我没有听到鼠嚎,爷爷也安然无恙。
此后,对于红色的苋菜汤,我总有一种无可名状的恐惧。只要那顿饭有炒红苋菜,我便立刻不安起来。当然,一个孩子对给自己做饭的含辛茹苦养育自己母亲的怀疑是万万不该的。可那明艳的液体总会把误食倒地的鼠们和他它们亲戚家眷哀嚎的场景一并呈现在我的眼前。尽管彼时,我并未亲见过那样的悲景。要不是有苋菜“在场”,我一定觉着这种液体应该出现在我家牛棚的某个角落,在那里等待某种生物的。
很多年过去了,红色的鼠药再也没有见过。
取而代之的,先是鼠粘,再是鼠夹,到现在的鼠笼子。我对苋菜汤的焦虑感似乎也随之慢慢淡化了。
现在,再见着新鲜的苋菜总会捎上一把。那红色的液体里,已没有了不安,却映着一种深深的怀念。藏起鼠药碗怕她的孩子们误服的母亲,她曾经那样年轻那样明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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