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郊外,一片算不得荒凉的旷野之中,现出一抹红色,与橘黄色的夕阳相辉映在天地之间,晚风簌簌地响着,鼓动衰草,胡乱摇晃,红的是一件轻罗衣,衣服的主人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凝重的双眸,苍白的面颊,嘴角却扬起一丝不大和谐的笑意。
“终于逃出来了。”她心里这样想着。 她是青州有名的沐员外最小的女儿,名叫沐雨,相闻她出生那天,青州地面下了一场十年罕见的暴雨,狂风呼啸,寒气逼人,她刚被生下时,母亲便因为这天气病倒了,大雨下了十天,母亲便也重病了十天,可雨水停息时,母亲却并没有恢复,而是在那一天的深夜,永久地合上了眼睛。
“风雨凄凄,晚来风急……”父亲沐员外只是低吟着这两句话,双眼无神,久久地望着窗外。
“是她害死了母亲啊。”从她被生下来时,就被身边人反复提及这一点,姐姐们,兄弟们,甚至是在无意间还会听到马夫与花匠在偷偷地嚼舌。 可父亲呢?却似乎并没那么大的反应,她从很多人的口中听到过父亲与母亲的事,他们很相爱,甚至比其他的人都更相爱,可父亲,似乎从未对此事表达出任何的情感。
常怀着这些疑惑的沐雨终于在一个下雨的午后,对于自己的疑惑有了一点懵懂的理解。 那天的空气中静得很,屋子中只有她和父亲两个人,父亲在小酌,而她,靠在自己绣床的一侧,专心在白色绣布上,绣一朵牡丹。
“雨儿。”父亲突然叫她,一直如死水一般的嗓音中,像是突然泛起了一丝涟漪。
沐雨歪着头,应了一声,同时有些惊讶于父亲的变化。 父亲慢慢走到她的床前,轻轻托起她的脸,凝视良久,已经生出几丝皱纹的眼角,突然闪烁出久违的深情光芒。“你真美啊,就像你的母亲一样。”
“终于逃出来了啊。”她又这样想了一下,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 夕阳静静地坠入地平线,散发出灿烂的粉色光芒,几只灰色羽毛的鸟儿追逐着那光芒,渐渐飞远了。
“真美啊。”她发出了由衷的感叹,在她眼中,这就是最漂亮最漂亮的景色,比朱红漆雕桌椅更明艳,比天井中间的那棵古树更有生命力,比鱼沼飞梁下的流水更加清澈,也比父亲的眼神更加温柔……
沐雨真想一直坐在这旷野之中,看夕阳,她觉得,这样的景色永远都不会看腻。可天色很快暗了下来,风也越发得急了,她单薄的衣衫抵御不住,很快便被打透。
“好冷。”她的身体哆嗦着,牙齿不住地打战,她几乎没见过除了自家宅院以外的任何地方,没想到旷野的天气竟如此多变,她有点儿恐惧了,又想起了家中的暖炉,很多人,聚在一起,也就不用再畏惧严寒了。
“我,该回去了吗?”她这样问自己,可心里却犹豫了,也许这次回去,以后就再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她看过了夕阳,还想看到更多的东西,也许回去后,就再没有了跑出来的机会。
“再走走看吧。”她裹紧衣衫,艰难地向着旷野深处走去,穿过旷野,是一片密林,枝条横斜,分割了天空投下的星光,碎碎地洒了一地。 “咕咕。”黑暗中此起彼伏地响起了夜枭走走的叫声,挑起了沐雨紧张的神经,她听家里的老人说过,猫头鹰在叫时,就是在数人的眉毛,如要被它数清,魂就要被勾了去。 她还不想死,于是低着头,加快了步子,只想快一些穿过这片密林,脚下却未加注意,绊上了突起的树根,身体一倾,顺着斜滑了下去……
“醒醒。”不知过了多久,沐雨在冥冥之中听到了一个很好听的男声,她缓缓睁开眼睛,看到一个挺拔的身躯,视线向上,虽然是夜晚,但仍能借着月光看出,那是一张俊秀的少年面庞。
“你是谁啊。”沐雨一边整理着被泥土弄乱的头发,一边疑惑地问。
“我是这附近的住户,今夜来这密林附近采药,正准备回家,便见到姑娘昏在这里。”那少年把经过说了一遍,沐雨也渐渐清醒了过来。
“这么晚了,一个人在野外可不是好玩儿的,不知姑娘家住何处,告诉我,我也可以送姑娘回去。”少年说着,上前扶起了沐雨。
沐雨望了望身后的密林,那里的枝条已经在漆黑的夜色中融成了一片,她摇了摇头。
少年看看眼前的姑娘,从衣着上看,应当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平时不常出门,这才会连家在何处都搞不清楚,只是这样的小姐门游玩绝不会孤身一人,看样子,定是和家仆护卫走散了。
“姑娘如不嫌弃,请到寒舍一坐如何,虽然不算大,但也好过你一个人在旷野乱转。你的家人想要找到你也可以方便一些。”少年见这女孩的衣着单薄,不由得一阵同情。
沐雨见那少年突然邀她去自己家里,不由得向后退了一下,同时眼睛盯紧了他,面露警惕的神情,良久之后,她的头重又无力地垂下了,该怎么办呢,留在旷野,还是,和他走呢?
一阵寒风袭来,沐雨的身体又是一阵颤抖,少年见状,连忙脱下身外大氅,披在了她的身上。
沐雨没拒绝,又把那大氅紧紧了紧,身体暖了些,也渐渐得对那少年少了许多防备,不知怎的,再看着那少年的面容,竟有了几分亲切感。
“姑娘若不愿意,我也不会勉强的。”那少年似乎也意识到了之前行为的不妥,转过身,正准备离开。
“等等。”沐雨叫住他,可心理一时仍是做不了决定,她来到少年面前,正迟疑着不知如何开口时,突然一串凄厉的长嚎声在旷野中响起。
“啊。”沐雨惊得叫了一声,下意识扑到了少年的怀里。
“是狼吗?”沐雨恐惧地说。
“姑娘不必害怕,狼离我们还很远呢。”少年柔声安慰道。
沐雨不再犹豫,少年再怎样,总不会比狼更可怕,况且他的样子也不像是个坏人……
“麻,麻烦公子了。”她小声地说道,一双手只是死死地握着面前的少年,冷汗已经顺着发间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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