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下午,下班时间到了,我换上跑鞋,穿上运动服,轻装前行。校园里的白鸽成群结队地在空中盘旋,然后落下来咕咕啄食。校里的树影婆娑,几只麻雀在枝桠间跳窜,啄食着不知名的果实,它们的叫声让校园显得愈发安静。我大步走出校门,一踏上人行道,便跑了起来。
校门外的世界正热闹着。马路对面,一群大妈随着音乐在跳广场舞。水果摊上,西瓜剖开鲜红的截面,哈密瓜露出金黄的瓤,摊主手持蒲扇,驱赶着并不存在的苍蝇。隔壁小吃摊前围了三五个放学的孩子,他们望着油锅里翻腾的香肠,小嘴蠕动着,喉咙里仿佛伸出一只手,恨不得一下子就要把香肠吃到嘴里。那油烟气与孩童的笑闹声混杂在一起,竟有种说不出的和谐。卖花的人将各色花卉铺了一地,玫瑰、百合、康乃馨在微风中轻轻摇曳,香气被暮风裹挟着,时浓时淡地飘过来。我放缓脚步,深吸一口气,那花香便钻入肺腑,令我心旷神怡。
转过十字路口,马路骤然开阔。车流如织,汽车的尾灯在渐浓的暮色中连成一条红色的河流。电动车大军浩浩荡荡,骑手们面色疲惫却眼神急切,仿佛家的温暖就在下一个路口等候。其间夹杂着几个装备精良的自行车骑行者,他们弓着背,运动服紧贴着肌肉的线条,车轮转动间发出细微的"嗖嗖"声,转眼便超越了我。人行道上,几个孩子背着书本蹦蹦跳跳地边走边嬉笑。上班族们步履匆匆,他们要赶紧回家给孩子做饭;也有老人背着手踱步,每一步都踏得稳稳当当,对周遭的喧嚣充耳不闻。一辆公交车喘着粗气停靠站台,车门一开,挤出一团匆匆忙忙的人群,然后又吞进另一团,接着继续它的征途。
街心公园像一块翡翠镶嵌在钢筋水泥之间。花坛里的月季开得正艳,粉的、红的、黄的,在夕阳余晖中镀上一层金边。垂柳的枝条随风摆动,宛如绿色瀑布倾泻而下。几个穿练功服的老人在空地上打太极,动作缓慢得几乎凝滞,与不远处快步行走的年轻人形成奇妙的对照。长椅上坐着对年轻情侣,女孩手里捏着一支冰淇淋,男孩正用纸巾擦拭她嘴角的奶油。我绕过他们,继续向前跑去。
信息工程学院的红墙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深沉。墙内古槐的枝桠越过墙头,串串槐花悬垂下来,香气浓得几乎有了重量。几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站在树下,仰头嗅着花香,手机镜头对准那些细碎的白花。我想起大学时代也曾这样,为一阵花香驻足,为一抹晚霞惊叹。如今跑过而立之年,这样的闲情倒是少了许多。
大土堆突兀地矗立在城市肌理中,像一块未及熨平的褶皱。土坡上的草长得茂盛,几只小狗在上面撒欢奔跑,牵绳的主人被拽得踉踉跄跄。一对银发夫妇挽着手臂缓步上行,老太太不时弯腰采摘野花,老先生则提着布袋子亦步亦趋。坡顶视野开阔,可以望见远处楼群的剪影正一点点吞没西沉的太阳。
都市村庄小区门口已然变作美食战场。几百辆小吃车排出阵阵炊烟,烤肉的滋滋声、炒锅的锵锵声、食客的谈笑声交织成暮色中最生动的乐章。烤肉摊前,油脂滴落在炭火上腾起青烟;串串香锅里,红油翻滚着吞没各种食材;卖油饼的老汉手法娴熟,面团在他手中变幻出各种形状。每个摊位前都围坐着食客,他们面色疲惫却眼神满足,用美食慰藉一天的辛劳。我放缓脚步,让那混杂着孜然、辣椒和芝麻酱的香气在鼻腔里多停留片刻。
河堤又出现在眼前。这里的傍晚比早晨时显得更有生机——草地上每隔一段都可以看到烧烤架,炭火明明灭灭,肉串在铁网上渗出油珠,发出诱人的香味,周围坐着一圈迫不及待的烧烤爱好者;步道上人流如织,有并肩散步的老夫妻,有推婴儿车的年轻父母,也有像我这样的跑者;健身区里,几个赤膊大汉在单杠上翻转,肌肉在夕阳下泛着古铜色的光泽。河水静静流淌,将这一切热闹景象都拥入怀中,又轻轻推向远方。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两岸高楼次第亮起灯火,窗户里隐约可见晃动的身影。这些方寸之间的光亮,每一处都是一个温馨的家。
我停下脚步,站在桥上喘息。汗水顺着鬓角滑落,心跳在胸腔里有力地撞击。这一路的风景从眼前掠过:放学的孩童、归家的行人、热闹的夜市、立交桥上川流不息的车辆、静谧的河水……城市的黄昏如此丰盈,将生活的千百种姿态都囊括其中。跑步时带起的风拂过耳际,仿佛在诉说:看啊,这就是人间。
突然,路灯齐刷刷地亮了。我抹去额头的汗水,转身向家的方向慢跑而去。身后,城市的夜晚正徐徐展开它璀璨的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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