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望

中伏的杭州，热如烤炉，夜幕降临也不减温度。徐青回到酒店，没有开空调，明明很热她却觉得有一丝冷气萦绕着自己。她固执的认为，立秋可能早一个星期来拜访她了，而不是觉得有些孤独。在床上躺了一刻，落地窗里透出霓虹的五颜六色，只有正对着窗的一个院子，散发出整齐的灰白色灯光。

入夜之后，徐青的眼睛有些模糊，前几天去医院检查才发现眼睛的散光越发严重，所以就有了手里这副眼镜。看来今天是派上了用场。那一片灰白色是什么？徐青的视力本来很好，高中毕业的时候曾验过，达到了飞行员的标准，父亲当时很希望徐青能够继承自己的衣钵，也成为一个出色的飞行员，可是徐青却对军旅生活毫不感冒，所以才成了一名医学生。

带上眼镜之后，徐青看的很清楚，对面那一片灰白灯光，一排一排很是整齐，查看了地图，没有看出什么名堂。正在徐青决定明天如果有空，晚饭之后散步去看看是什么地方的时候，徐青好像看到，对面也有一个人在窗户上看她。

是的，那是一个年轻的女人，齐耳短发，身上好像穿着病号服那样的灰色衣服，正在向南望着。南边的木星明亮，天蝎座的大火星也闪着妖冶的红光，可徐青觉得，那个女人并没有被夜空的星星吸引，更不是被夜复一夜的灯火，而是，分明是看到了自己。太远了，看不清那女人的表情，可是徐青能感受到那种审视和探究，就像此刻的自己，也怔怔的望着那个人。那里到底是什么呢？医院？徐青想一定不是，医院住院部不会是这样一排一排整齐的灰白色灯光。

就这样，徐青竟一站就是二十分钟，当她发现自己因为站的太久膝盖有些僵硬的时候，电话响了起来。

“喂，你来杭州了啊？明晚来我家吃饭啊，下了班去接你，把你位置发来。”朱七七一直那么有活力。

“唔，我们能不能外面吃……你，做饭，有点可怕。”徐青想起来朱七七的手艺，有些头皮发麻。

“哼，我现在做饭不知道有多好吃，我男朋友简直爱不释嘴。”

“呃……”听到朱七七这么说，徐青更不敢尝试了，“你就可怜一下我脏腑软吧，经不起临床试验。”徐青的情绪被朱七七感染，也轻松了起来。

“哦了，哦了，我们明天还是老地方吧，对了，你这次住在哪里？”

“我在广南路上的这个吉博国际酒店，对了，酒店北边那块是什么你知道吗？灯不亮，挺整齐的，看起来不太一般。”

“吉博，吉博……噢，你住在那儿呀，北边，那里北边好像是一个戒毒所。怎么，你问这个干嘛？”

“噢，没什么，我就是问问。”徐青刚才在心里就有某种猜测，没想到那里的确是一个“特殊医院”，不知道是不是读博士这几年一直在研究戒毒药理学，对特殊医院有一种特别的敏感。徐青挂了电话，抬起头发现，那个女人，还在看自己。竟然看了这么久，是不觉得疲劳，还是徐青根本看错了，那是挂着的一件衣服。

嗯，一定是人，徐青笃定，在徐青思考的片刻，徐青已经数清了那女人所在的房间在第几层、第几个窗户，她决定，如果明天有空，去一趟这个特殊医院。

翌日下午，徐青忙完回到酒店，时间刚过四点，太阳还很耀眼，天边的云腾起了蘑菇，比早上轻纱一样的流云，多了一种童话的味道。徐青在想，要不要去，自己昨夜那样想一探究竟的心情，已经在白日匆匆的脚步中消磨了大半，此刻似乎更愿意做的是，沏一壶茶，静静的坐在窗边，听一曲班得瑞。

坐在窗边？还是望这城市的芳华，抑或楼丛中各色小如蝼蚁的人影？一想到窗边，昨夜那个女人的轮廓在徐青心里浮了出来。在徐青正考虑的时候，她隐约听到了音乐声，是久石让的TheRain，而飘来音乐的源头，正是昨晚吸引自己的那一片灰白。阳光下的整齐房屋，墙面刷着彩色的条纹，青柠、橘黄，都是很可爱的颜色，一改昨晚的灰白，让徐青心里泛起了一股莫名的温暖。嗯，换双舒服的鞋子，就去。

徐青一面走，一面想着要怎么进去呢？很自然的，手头这个药理研究的项目，是个很好的由头。待会就说自己是来做调查的，可是没有相关申请手续，也没准备问卷，要怎么办呢？正在徐青搜索脑海里的合适理由的时候，北关戒毒医院的门牌已经赫然映入眼帘。

“你好！”

“什么事？”门卫不等徐青说更多，已经面无表情的问出声。

“呃，我是，我是来看人的？”

“看谁？有预约吗？现在是四点半，五点就不能看人了。你来的怎么这么晚？”

徐青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到了门卫跟前，先前想的理由统统都没有说出来，反而说出来一个最不可能的说法，看人？对，看的是谁呢？徐青怎么说的上来。可是凭借良好的记忆和推理，还有经过校正清楚的视力，徐青透过铁门看到正对铁门的二号楼的大厅的那件房子的门牌号是21n6，她推断，昨夜那间应该是，是34b4，对，就是34b4。

“嗯，我想访一下34b4的……”正在徐青再次被自己的小聪明套住的时候，门卫开了口。

“噢，你就是34b4的家属啊，那个姑娘被警察带来两个月了，一句话没说过，正愁怎么联系家属呢。”

“呃，对……对啊……”

“对了，她叫什么名字？不知道她名字，很不方便哎。”

“呃……她叫，她叫夏加尔。我是她表姐，嗯，我在报纸上一看到她在这，就趁有空的时候过来了，不知道这里的规则，这是我的身份证，我能不能现在进去看看她？她妈妈很想念她！”徐青说的和真的似的，竟然还加上妈妈。

“嗯，明白明白，看她年纪还没结婚吧，这么个大个姑娘几个月不见人影，谁不着急哦，我给当班大夫打个电话，你就进去吧。”

“哦，谢谢你啊，谢谢你啊。”徐青拿起身份证的手都有些颤抖，这就可以进去了吗？第一次这么骗过一个门卫，让徐青心里腾起一种交杂着歉疚的窃喜之感，呼吸都雀跃了几分，这么唐突的去找一个陌生人，还貌似是一个失足女青年，让徐青有种打开新世界的不可置信。待会见了那个短发女人，要说什么嘛？！

徐青开始有点后悔自己太过冒昧，还给人家安了一个乱七八糟的名字，完全不知道怎么收场，正在她懊恼的时候，门卫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那个什么青，值班主任同意了，你可以去看你表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