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

冬日，黄昏。

阳台上晾着洗干净的衣服，床单。绵软的被褥晒在木制的椅子上，透过泛着白光的不锈钢栏杆，楼下院子里的空地上挤满了各种时令蔬菜。院子里栽有一棵大树，常年葱郁。我竟叫不出名字。

想必这家主人是一个勤劳的人，不大的院子里，终年绿莹莹的。

院门紧锁，我却瞧不见这家主人的模样。

我常常想，这样的庭院，如果是自己家的，该有多好。

记得童年时候，我也住在这样的院落里。

母亲在院子里洗一盆衣服，一个红色的塑料盆，里面堆满了我们穿脏的各色衣服。盆子上搁着一块塑料制的搓衣板，上面放一块方形的洗衣皂。盆子旁边是一袋洗衣粉，一张木制的小板凳老老实实地杵在盆子旁边。

每个清晨，母亲穿着红色的棉衣，坐在板凳上，动作麻利地洗衣服。腰身一会儿俯下，一会儿竖起。有时候我看见她用袖管楷额头上细密的汗珠，有时候坐在椅子上用眼睛眯缝着院子里的那棵桂花树。每个清晨，我站在院子里，看见母亲用双手洗出来的一件一件洁净的衣服，如同收获了丰收的果实。

母亲洗完了一大盆衣服，用木桶装着未冲涮的衣服走到村前池塘边。蹲在一块长形的石板上，那是村里共用的一块踏脚石。所有的妇女都在这块石板上清洗自家的东西，有时候是吃过饭的碗筷，有时候是一篮青菜，有时候是一张家具。那时时光静好，池塘里的水非常洁净，并未被污染。人们与自然共处和谐，吃的，用的，常常取之于自然和土地。

母亲洗完衣服回来，东边初升的阳光正好越过红砖砌成的院墙。金黄色的光线越过母亲的身子，将她的影子刻在长着小草的院落里。她举着手，将衣服一件一件晒在一根粗壮的绳子上。院子里并无专门晒衣服的地方，哪儿阳光好，就在哪儿拉一根绳子。晾晒时也并无衣架，每一件衣服就那样妥帖平铺对折被挂在绳子上，享受着清风和阳光。

我常常在院子里，独自观看母亲一人劳碌的身影。有时候在院子里踢小石子，有时候在房间里穿梭来往，有时候跑到池塘边观看细小的鱼儿游泳，有时候蹲在路边一簇草丛旁，紧紧盯着蚂蚁如何搬回一粒大米到巢穴里。

每个清晨，母亲将我和弟弟的早饭做好，洗完衣服，就要到田地里劳作。我和弟弟端着大白瓷碗，呼呼地吃着温热的粥，青翠新鲜的蔬菜。土灶里烧制的白米粥，温润柔软，细腻糯滑，即使配上素淡的青菜，也觉得唇齿留香，回味无穷。

将近中午，母亲从田里劳作回来。带着满脸尘土与一身汗酸味，匆匆洗了手，喝口凉水。便又将一篮子蔬菜提到池塘边洗摘，不一会功夫，那些带着灰黑尘土的蔬菜便一个个绿得发亮，青翠欲滴，它们悠悠地躺在菜篮里，等待着一场蜕变。

我与弟弟依旧在院子里玩，有时候做着游戏，有时候围着一只花蝴蝶嬉戏，追逐，打闹。有时候观看一只泥土里的蚯蚓，看它如何在黑黑的泥巴里前行。

母亲匆忙的身影，总是围绕在我们身边。时隐时现，如同黑夜里天上的星星，围绕皎洁的明月一样，围绕着自己的孩子。

童年时代，我是自闭且敏锐的孩子。大多数时候，我独自一人玩乐。也不觉得无聊。

在院子里，在田野里，在土堤上，在麦田间，在草垛旁。

玩到炊烟徐徐升起，母亲唤我吃饭，那声音洪亮清澈，如同一首深情的歌。悠悠响起，萦绕在耳边。

那时，我独自游玩，静静地长大。从来不曾觉察，也不知，彼时的时光，是如此珍贵和美。

那时的天是蓝色的，云是白色的，树是绿色的，太阳是温暖的。

那时的饭是香的，粥是温润的，青菜是自家种的，水是井里舀的。

那时的空气是清晰的，河流是清澈的，人与人之间交流融洽，成人之间常常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孩子们在田间村头逗留，欢笑声萦绕整个村落。

人与自然紧紧相依，不可分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那时，大人们很少失眠，孩子们常常玩得一身臭汗跑回家，流着鼻涕。虽满脸灰尘，却常常开怀大笑。

劳作了一天的大人们，疲惫的身体早已进入梦乡。孩子们疯玩了一整日，早已无忧无虑地睡着了。

人们不知日落后的村庄是寂静的，熟睡中的人们听不见树林里鸟雀的私语和蛐蛐的幽鸣。

图片来源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