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前面转盘那停一下”,“在外地上班啊?”,司机师傅抬头看了一眼这个从车站上车后就一言不发的年轻女人,随口问道。女人轻轻地点了点头,大概是想到师傅可能没看到她的动作,又匆忙补了句,“嗯”,就再也没有了下句。“出去上几年班连家乡话都不会说了,也不知道待的地方有多冷,都这天气了还捂着大棉袄”,司机松开刹车,踩下油门的时候还好奇地猜了猜,这人不会是从东北回来的吧。
虽说现在还是冬天,但气温明显已经回暖,这会正是吃晌午饭、一天中最暖和的时候,大家都已经脱掉厚棉衣,长外套了。这个女人却还穿着又厚又长的羽绒服,衣角都要擦着鞋面了,头上还带着毛线织的帽子,更别提脖子上还系着一条黑色的大围巾。大概是背包有点沉,她停下来了,只见她先是把双手绕到身后,往上托了托包底,然后又把肩带稍微往外移了点。忙完这些后,她随即就把左手又缩回了口袋,右手托着那个立着有她一半高的大箱子向前走去,时不时的停下来调整下背包肩带的位置,偶尔还会偷偷地踹两脚行李箱。
这个从穿着到行为举止都透露着怪异的女人,她的名字叫做罗敏,她应父母和哥哥的要求回家过年,可是却没有人来路口接她,让她拖着行李走回家,她至少得走四十分钟。她的心情很不好,父母就不说了,年龄大,让他们骑车出来接自己她也不放心,可是,为什么就不能让她哥来接下自己呢?难道就因为担心嫂子生气?“下了高铁你自己坐车回来吧,到了路口有电三轮你就坐电三轮回来,没有你就自己走路回来”,这是她买完回家的票后她妈妈跟她在电话里讲的。
转过前面的弯就是梅林了,她也是刷抖音视频才知道,离家远行前看到的那一片苗圃,栽的是梅花树,去年已经小有名气了,今年更是成为了热门的网红打卡地。虽然遗憾依旧等不到花开的日子,但她还是想看一看这个地方,想象下那热闹的场景。她满怀期待地抬眼看去,发现前面聚集了一大堆的人,男女老少,有的手里还拿着干活的工具,有的则是纯属凑热闹的模样。自从发生了那件事之后,她多多少少有点怕人多的地方,总感觉别人打量的目光里充满了恶意。她装作整理帽子的样子,把口罩往开扯了扯,帽子拉的更低,准备目不斜视的从这群人身边走过。
“有没有人打120啊?”、“也不知道这个人还活着没有?”、“你们有谁认识这个人吗?这不是我们村的啊!”,原来是有人在这出事了啊,罗敏下意识瞅了一眼,只能判断那是一个年龄不小的男人,穿的西装皮鞋,的确不太像村里的人。这时,前面的人转过身来,大声喊道,“都来看看,有没有认识的,赶紧打电话通知下家人,这人手机还有密码,打不开啊”。此刻,罗敏看清楚了,她不敢相信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这是老天开眼了吗,果然俗话说的对,‘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现在报应终于到了吧”。她决定停下来听听,原来大家都不知道这个人是怎么回事?看到他的时候,他都已经躺倒在地上了。看到大家七嘴八舌的讨论该怎么办,她悄悄的走向最外围,心想,“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这么一耽搁,本来用四十分钟就能走完的路,她今天硬是走了一个小时才到家。迎接她的是越发苍老的妈妈和年迈的爸爸,妈妈跟她抱怨,也算是解释为什么不让她哥哥开车去接她,“你哥现在是有了媳妇忘了娘,买了车我们就没坐过几次,我和你爸去县城,他让我们自己走路到转盘那坐公交车,动不动就开车带着他媳妇一家去市里逛,人家一家人还出去旅游了,他当司机,还给人包吃包住,我跟你爸就没这待遇,所以我们现在去哪都不找他,走路都不做他的车”,她实在不想听她妈妈的抱怨,就借口说要去收拾带回来的行李。
晚饭吃得并不是很高兴,农村人吃饭习惯边吃饭边唠嗑,不知道是谁先提到了陈晨这个人。罗爸爸突然说道,“听说陈晨在青岛哪个公司上班呢,一个月工资就一万多呢,也不知道能不能把我们敏敏带过去”,刷的一下,罗敏的脸就红了,她也不知道是愤怒多还是羞愧多。可能因为晚饭前跟妈妈谈过,说自己能力有限,有多大能力就干多大的活,自己挣钱自己花。妈妈首先反应过来,说道,“人家陈晨那张嘴多厉害,随她爸爸,都是谈生意的料”。陈晨,是她妈妈表妹家的女儿,高中跟她在一个学校,比她小一级,学习可就比她强太多了,每次考试都是年级前三,高考成绩完全可以在一本学校里随便挑。人家在酒店设状元宴,宴请学校的校长,以及所有代课老师,并在讲台上侃侃而谈。而她是属于那种见了老师绕道走,不知道在课堂外怎么跟老师打打招的人,成绩也是一般般。她拿什么去跟人家比,即便人家把自己的工作给她,她也不会干啊。不是她自卑,而是她有自知之明,知道差距在哪。
罗敏本来打算跟爸爸妈妈提提路上碰上的事,却因为此事不欢而散,大家匆匆吃完晚饭后就都回自己的房间了。回到卧室后,她又想到了那个人丑恶的嘴脸,虽然他曾经说过的话有些已经记不清楚了,但有些话到死她可能都不会释怀。那场谈话,是她最不愿意想起的场面,却也是她最不愿意忘记的场面,她就是这么矛盾,纠结。曾经,她不想听第二遍,现在、此刻她却想再听一遍。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起身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文件袋,打开后又从里面拿出一个优盘,打开优盘就看到有几个音频文件孤零零地放在那里。其中一个音频名称为“6月6日18:05村委会”,她戴上耳机,点击播放。
刺啦刺啦的声响过后,首先就是罗妈妈的声音,“你坐这,我跟女子坐”,随后就是鞋底摩擦地板的声音。好一会儿,传出一个男的声音,低沉、不怒自威,我们暂且称这个人为男A吧,“都来齐了没有”,“齐了,都来齐了”,这是罗妈妈的声音。“今天,主要有两个事情,一个是我们今天下午去现场看了下”,估计因为距离有点远,接下来的几句听不清楚。接着男A的声音突然变大,“女子,你姓啥?叫啥名字?”,——“姓罗,罗敏”,“哪个大学的?”——“****学院,学习不好”,“搞外国语的”,声音里透着些许的讽刺,——“学得不好”,这是罗妈妈的声音。“女子,你今天可有点不尊重我,你带你妈找我,你拍的啥照”男A开始发难了,——“没拍照,啥都没拍”,这是罗妈妈抢先回答的声音。——“我看到你们拿手机拍照了,女子,我跟你说,搁我二十年前的脾气,我非要把你手机扔地上踩烂不可”,——“哎呦,跟你说了,啥都没拍,你咋不信呢,手机这会也带着呢,不信你自己看呗”,还是罗妈妈的声音,罗敏跟着说了句,“说了没拍就是没拍”。“随便,你爱往哪发就往哪发,就你那大学,简直就不是个大学,我说出来都嫌羞人,你把你拍的那赶紧往出去发,你不发我还不解决了呢,看你们去找哪里。球,说个实话,共产党的有些政策就把我没法,我就是个村干部,我们这就是现蒸现卖,有啥问题就解决啥问题”,——“平头老百姓吗,当然是你们村干部想怎么弄就怎么弄吗”,这是罗爸爸的首次发言,——“嗯,就是,对着呢,当然是我想咋弄就咋弄”,中间夹杂着罗妈妈让罗爸爸不要说话的声音,“对了撒,悄处处地”,接着便是男A更高昂的语调,“不就是上了个大学吗,又不是985、211,女子,别拿你们那一套来威胁我,我们看的多了,比你们还会玩,就你们这一家求人办事的态度,还有为人处世的方法,最后只能对你们更不利。女子,听我一句劝,社会是个大熔炉,你从学校出来需要学的地方还很多,你不光要学会城里的方式,还要学会、适应农村的方式”。停顿了一两分钟之后,接着说道,“把你拍的发到网上,告诉你,我们最后还是把饭吃了,你看你能把我陈某某怎么样。你今天发,我明天也在网上发一份,说一句说不定比你”,这句话只说了半句,但所表达的意思大家都懂。
时隔几年再听到这番话,罗敏已经没有了当初的愤怒,或许当了几年社畜之后,她已经麻木不仁了。也或许是她内心更加强大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何必在乎他的言论,此刻她也更加明白她一直耿耿于怀的根本就不是这个人说过的话,她感到庆幸。
接下来就是处理纠纷的过程了,不得不说,过程简单、粗暴、有效,男A的声音再次传来,“我们今天也实地走访了的,你们那都属于违规建筑,有两个解决办法,一是你好我好大家一家亲,二是你们全部都拆,全都拆了,两败俱伤”。然后直接吩咐支书拟协议,拟好之后强制要求双方签字画押。这中间当然有争论,村长逮着机会就讽刺一下罗妈妈这一方。比如说,“他们能找谁,找到最后还不是找到我这来了”,等等。
罗敏还记得当初拿着这个协议回家后,她哥哥知道结果是,“维持现状,等到村里准备修通巷道的时候,全部拆除,自费修路”,特别高兴。“这样就挺好,凭啥他们家自己把巷道堵了修牛棚,却要求从我们家的地里给他留条路,等到村里修巷道,还早呢,那根本就修不通吗,***家的院墙和大门就在路中间挡着呢”,然后就进里屋听罗妈妈讲事情的经过去了。看到她进屋来了,问道,“你当时是不是啥都没拍,下楼后故意当着他们的面拍了张饭店的照片”,她还没回答,罗妈妈就接着说道,“如果不是这样,他们能今天下午就来解决这个问题,今天亏了陈某某舅舅回来了......”,听到这里罗敏再也听不下去了,转身回了自己的卧室。
自嘲的笑一笑,“在她妈妈眼里,陈某某大概是她的救星了”,想起从镇上回家的路上,她妈妈跟她说,“今天总算没白往镇上跑,遇到贵人了,他说下午回去就给我们解决”,完全忘记他们在“忆香苑火锅店”楼底下听到的话,大概是因为听得次数多了,那几句话格外清晰,“他们能找谁,不用管,我倒是要看看他们能找到哪里去”。当时也正是因为听到这样的言论,刚从学校出来的罗敏打算把这群人丑恶的嘴脸拍下来,她带着妈妈上楼,打开手机摄像机,大概是因为从来没干过这种偷拍的事,她推开包间的门,首先站在门口用手机把在座的每一位都扫视了一遍,然后把手机递给罗妈妈,让她就站在门口。她拿着村上曾经开的票据走到陈某某跟前,说道,“我刚从土地资源管理局过来,他们工作人员说,这些票据只有签名,没有盖章,并不能作数”,罗妈妈这时也抱着手机走到了陈某某的跟前,只见她双手抱着手机,手机的边缘都快蹭到陈某某的脸,手机屏幕上是陈某那大大的一张脸,罗敏看到陈某扫了一眼手机画面,她觉得事情可能要遭,陈某某接过来扫了一眼,说道,“他们不认,我们认,我们开的票据,任何时候都作数,你们先回去,我下午就去你们两家那看看”。
就这样,罗敏和她妈妈被打发了出来。出了包厢的门口,罗敏提着的气终于能放下了。她想按下摄像机的暂停键,结果却发现画面里只有她自己的脚,原来由于太紧张,她根本就没有按开始键,什么都没有录到。罗敏的心里一阵沮丧,她还想借此视频认一认都是镇上的哪些领导在这吃饭呢,长这么大,她还没见过镇上的领导呢。多好的机会,十多位呢,她进门时大概扫了眼,都是年过半百的男人,衬衣长裤的,一脸严肃,瞧着就是有领导的当官派头。走到饭店大厅时看到了菜单,好奇领导们在这大热天的时候跑来吃火锅,都吃些啥,跟普通老百姓有啥区别,心里这样想,罗敏也这样做了,她跑到菜单跟前瞅了瞅,没看到包厢的菜单。走出饭店门口,把车推到路对面,罗敏问她妈妈,“不是让你就站门口的吗,你跑进去干嘛,还跑到人家跟前让他看见你在拍照”,——“我就是故意走到他跟前,让他知道我在拍他”。“啥都没拍到,就没按开始键,什么都没有”,——“你咋回事啊,干啥都弄不好”。罗敏心里一阵烦闷,抬头发现包厢的窗户边有一张脸在看向这边,她拿起手机,给这家名为“忆香苑火锅店”的饭店拍了一张远照。
果然,在下午五点多的时候,陈某某身后跟着村里的一众领导去她家前面的地里了,出来后就让人给两家传话,都去村委会办公室开会。罗敏想到中午拍视频的事就说,“那我就不去了,你们跟我哥去听就行了”,罗妈妈直接回了句“你跟我们去吧,你哥去干吗,他以后还要在这个村里生活,你就不一样了,你以后是要嫁出去的,又不在这里生活,不怕得罪谁”。就这样,罗敏第一次经历了赤裸裸的鄙视,众目睽睽之下她竟然无法反驳,只因她妈妈认为陈某某来是为了给她解决麻烦的,被说几句也没有什么问题。如今,再听这段音频,男A的那段话已经激不起她心中的丁点反应,反而是她妈妈在音频里反复出现的那几句话显得尤为刺耳,“别说话,听着就行了”,“好了,你别说了,悄处处的”。
直到今天,罗敏都清楚地记得,从村委会办公室回到家之后,他爸爸跟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他问你哪个学校,你直接编一个不就好了吗,干吗那么老实,问啥说啥,你就说你是”,话说到这里就停下了,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陈某某嘴里的985、211大学是什么学校。妈妈的那句“反正你以后都是要嫁出去的”,等同于小时候常常听到的那句——你哥是家里的石头,你就是水。第一次听到这话的时候她还在上小学,妈妈说完这句话还问她知道这句话是啥意思吗,她点点头。她是真的懂。
夜已经很深了,罗敏从电脑上拔下优盘,把它放了回去,然后躺回被窝,关灯睡觉。在这浓黑的夜色里,她看到了那个被妈妈骂“扫把星”的小女孩在纸上用铅笔写下“我是彗星”,她妈妈看到了,笑她,“你还彗星呢,你就是一扫把星”,她第一次吼了回去,“彗星就是扫把星”,眼泪一下子从她的眼角流了出来,她跑回卧室,用力的甩上门,绕过妈妈的大床,扑倒墙角的小床上,把脸埋进枕头里。她不敢哭出声,她怕,只要她一哭,她妈准会说,“你哭啥哭,你个扫把星,都是你害的,你哥今天把手指头给锯了下”、“你哭什么哭,哭的我脑壳盖儿疼”、“你个扫把星,我跟你爸打架了,你满意了吧”。她还看到了那个小女孩一个人站在院子里,双手合十,在心里默默说到,“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哭的,希望家里不会发生任何不好的事,我拿十年的寿命来换”。
腊月二十七,她陪爸爸妈妈去县城里买年货,走在路上发现时不时会有人对着她指指点点,甚至还有人偷偷地拍照了。匆匆买完年货回到家里,她一朋友通过微信给她发过来一个快手视频,标题为“某市一大学生因私人恩怨,罔顾人命”,她点开视频,里面正是她那天回家路上遇到躺在地上的陈某某的视频,视频中的她被人用红色的线条圈了出来。屏幕上写着这样一段大字,“据知情人士透漏,视频中躺地上的该男子为某某村的前任书记,在腊月二十五那天从县城回家给老房子打扫,下车后因路口没有可乘坐的交通工具就选择徒步回家,路过梅花林时突然犯病,倒在地上人事不醒。视频中被圈出来的女子和这个人是一个村的,大家都能在原视频中看到,但有人询问是否有人认识该男子时,这名女子并没有站出来说话,几分钟之后更是直接走掉了。据悉,这女子跟该男子曾经在公共场合闹过矛盾,这名女子还是上过大学的,现在在外地上班。我们不得不反思一个问题,‘现在的大学生素质都这么差吗?这么不把人命当一回事吗?’”,底下的评论更是多如牛毛,有的是骂她的,有的是披露她个人信息的,“这个人我认识,小时候一直是我们班上的第一名”——此评论下面还有好多条互动,“就这,还第一名,初中以后肯定就不行了,说不定还是班上的倒数呢”,“快透露下,她叫什么?家住在哪里?”,更甚至有人表示,“虽说她也是我们学校的,但她个人并不能代表我们学校的教书育人水平,作为学妹,我以她为耻”。她直接懵了,不知道该怎么向众人解释事情的经过。她不敢把这视频拿给她的爸爸妈妈看,她害怕连他们也不相信她。
她当时是没有凑上前去,那是因为她根本就不知道他家里人的联系方式,从她上高中起,陈某某一家四口都已经搬到县城去定居了,她及她的家人根本就没有人家的联系方式,如果有,当年也不会因为一点小事闹到镇上,村上在家的干部不给解决,解决不了,只能去镇上找人询问了。陈某某只会在村上有大事的时候才会回来,例如村干部选举大会。
腊月二十八一大早,她准备去市里的医院探望一下还在住院的陈某某,期望一会能从他或者他家人的口中打听到当时通知他家人的那个人的名字以及家庭住址,这是她唯一的希望。到了医院病房门口,她抬手敲门的瞬间,听到里面传来说话声,“爸,我一眼就认出了站在最外围的那个女的,她不就是你常常说的那个不把你放在眼里,欠教训的罗敏吗,她啊,现在正在被万人唾骂呢,我随便找那么几个人,截频修改下,再透露点消息出去就够她受的了”,里面的聊天声还在继续,罗敏的脑子里却是嗡嗡地响声,什么都听不清楚。她失魂落魄的走出医院向对面的公交站牌走去。
变故就是这一瞬间发生的,她被旁边开过来的车撞了一下,倒在了路边,不久后被抬上了救护车。对面,一个年轻的女士惊讶的看着这边,张大了嘴巴,她是听到门外的声响,跟着出来的陈某某的小女儿,她现在正是考核关键期,担心有人听到刚才的言论造成不必要的麻烦才紧追不放,想看看到底是谁,没想到却看到了罗敏被车撞倒的画面。
隔天,就有她被抬上救护车的视频在快手上疯传,标题为“谁漠视人命,谁就会收到老天的警告,报应终会来的”。姜雪梅这会就正在看这个视频,她家就在网红打卡地梅林的对面住着,她爸爸是他们村的村支书,今年刚刚上任。视频上的陈某某就是她爸爸打电话通知其家人的,所以她格外关注有关这个人的短视频。她兴冲冲的拿着手机跑到她爸爸面前,让她爸爸看。“去、去,一边去,我忙着呢,哪有时间看你们刷的那些视频”,女孩不依,“这人你认识啊,就是陈爷爷家啊,他家人昨天不还来咱家道谢了吗”。姜叔叔闻言就看了一眼视频,女孩的脸恰好完完整整的漏了出来,“咦,这不就是那个女孩吗”,他赶紧拿出电话,“喂,陈叔啊,是我,你电话里不是问我,是谁让我通知你们村上干部,让他们通知你家人的吗,我找到了,我女子刚刚刷视频呢,刷到那个女子的视频了,好像是出车祸了,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我等会让我女子把视频转发给你”,挂完电话后,对姜雪梅说到,“你用这个手机号加一下你陈爷爷女儿的微信,把视频转发到她手机上”。说完,姜叔就匆匆走了出去,姜雪梅听话的把视频转发到了这个只有头像,没有昵称的微信上。放下手机,心想,“我好像发现了个惊天大秘密,不行,我得出去找小姐妹分享下,太吓人了”。
这边,陈某某的小女儿已经通过了好友验证请求,她应爸爸的吩咐,出去买点水果,打算查出那女子的住院地址后,和妈妈去医院探望以表达一下谢意。视频终于传过来了,她打开一看,瞬间抬起右手捂住自己的嘴巴,手背上一条鲜红的口子正在往外冒血珠,她急忙想转身走出去,却被水果架子给绊了一下,跌跌撞撞地走到外面,袖子却被水果店的老板娘一把扯住,“你撞掉了我好几个水果篮,水果全都摔地上了,你话都不说一句就想走?”,“你要多钱?这几个水果篮多钱,我都买了”,还不等老板娘发话,她已走回到店门口,对着支付宝二维码扫了下,转身就走了,老板娘在“支付宝到账200元”的声音中闭住了嘴巴。
回到医院的第一件事,她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了正在吃香蕉的父亲,陈某首先留意到的是她手上的血迹,问她,“你手怎么了”,——“没事,不小心刮了一下,你先看姜叔那边发过来的短视频”,尽管好多年不见,陈某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女子。沉默了许久之后,他说,“你悄悄打听下,看人怎么样了”,——“我已经打听过了,人已经没了”。“看看她哥在干什么,以后遇上了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吧”,——“嗯”。
罗敏是在大年三十被罗爸爸带回家的,当然,能带回家的也就只有这小小的一盒骨灰。监控视频显示,她是因为闯红灯才会被车撞倒,司机并不用负什么太大的责任,只是给了一点钱表示抱歉。他们一家人都不明白罗敏为什么会出现在医院的路口发生车祸,年过六十的他们根本就不会玩智能手机,也当然看不到他们的女儿曾经受着怎样的窘境。
罗敏的哥哥大概是知道这么一点事的,他和他媳妇都刷到了那个曾经被朋友转发到罗敏手机上的快手短视频,他们什么都没问,什么都没说。罗敏走后,他的装修生意越来越好,媳妇也对他越来越好,再也不会动不动就和他打架了,顺带着对罗爸罗妈也好了很多,他们越来越像一家人,和和睦睦、相亲相爱。
看着日子越过越好的罗妈妈,偶尔也还是会想起罗敏的,“果然,她不在这个家了,一切都变好了”。只有罗爸爸记得,他的女儿,罗敏,腊月28出生,腊月28被医生宣布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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