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格地说,老谷只能算个文学爱好者,但老谷自我感觉已是作家了。因为老谷写的一篇小说近期被某杂志刊用。这家杂志的发行量在四百万左右,也就是说,至少有四百万人知道,中国有个作家叫老谷。
于是老谷就得意非凡。
陌生朋友聚在一起,都要做自我介绍,老谷就会说:“我就是老谷。”
一般情况下,对方就会说:“久仰,久仰!”
或者说:“幸会,幸会!”
而接下来却问:“老谷是干什么工作的?”
我是作家你不知道吗?老谷想这么说,又觉不妥。听人家的口气,并不知道老谷是谁,所谓的“久仰久仰”和“幸会幸会”,只不过是句客套话而已。
虽然经历了打击,老谷以后向陌生朋友介绍自己时仍是首先说:“我就是老谷。”
“就”的作用很大,仿佛人们慕名已久而无缘谋面,忽然他神话般地出现。
当然,陌生朋友聚在一起,其中总会有一两个熟悉的朋友,不然是聚不到一起的。熟悉的朋友知道老谷是个作家。所以,当老谷说完那句“我就是老谷”时,熟悉的朋友总会很及时地补充:“是个作家,很著名的!”
这时,老谷就心安理得地接受着赞赏。
也未必全是赞赏。
有一回,老谷在一位熟悉的朋友的邀请下,和一群陌生朋友坐在一张桌子上喝酒。当老谷说完那句“我就是老谷”时,一位陌生朋友愣了一下,问老谷是谁?老谷不方便再往详细说,有些尴尬。那位熟悉的朋友赶忙打圆场:“著名作家,写小说的。”那位陌生朋友点了一下头,说写黄色小说吗?写的话,给我两本,其他的我就没兴趣了。老谷的额上马上冒出汗来,怯怯地说不敢不敢,哪里哪里。
这次打击较为强烈,老谷真有点打架不住,但过后老谷仍是说:“我就是老谷。”
省作协举办笔会,老谷应邀参加。很多文友之间都是相互闻名已久,未曾相识,所以大伙坐在一起时,总会就近问身边的人,你是哪位?被问的的那人就说我是谁谁谁。开始问的那人就热情地伸出手,然后自报家门。两只手亲密地握在一起。接着一通神聊。
老谷的左右两边各坐着一位年轻的女士,这让老谷难免有些拘束,不过他很快就适应了,心想都是文学圈里的人,说不定她们对他慕名已久了呢。
于是,老谷先跟左边的女士打招呼:“我就是老谷。”
左边的女士说:“哦,知道。”
然后,老谷再跟右边的女士打招呼:“我就是老谷。”
右边的女士也说:“哦,知道。”
知道的意思大概就是听说过,虽然她们并未表达对老谷的仰慕之情,但这样的回答,毕竟让老谷感到些许欣慰。与“幸会”及“久仰”比起来,应该也算一个进步。
似乎先前受过的打击,也得到了补偿。
但形势不容乐观。
老谷跟很多文介绍自己,当他的“我就是老谷”话音一落,总能赢得一声“哦,知道”,千篇一律,一点新意也无。于是老谷隐隐有些明白:所谓知道,其实多为不知道。这次打击是显而易见的,以至于老谷变得有些消沉了。
以前没有过。
笔会结束了,文友们洒泪而别。老谷也坐上了回家的火车。火车上,老谷遭遇了一次打劫。五六个歹徒挨排个儿抢乘客的钱,没人敢制止。老谷忽然不知哪来的勇气,蹭地蹦出来,大喝一声:“住手!”
歹徒们看着老谷,说:“你他妈的是谁啊?敢管老子的事!”
老谷凛然地说:“我就是老谷!”
歹徒们相互看看,点点头,又摇摇头,似乎达成共识,使了个眼色,一齐向后窜去。却很快被闻讯赶来的乘警一举抓获。
危险解除了,乘客们相互打听,这老谷是谁呀?这么厉害!多数人是不知道的。当然也有知道的,知道的人说,老谷啊,是个作家,写过一篇小说叫做《我的师傅李小龙》。不过,那个李不龙是个烧大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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