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市郊区,精神病院。
狭小的单人间散发着霉味,蓝白条纹的病服在周昭宁枯瘦的身上晃荡。
这位曾经人人艳羡的京圈大小姐,此刻神情木然,对着遗照重重磕下头去。
“997。”
“998。”
“999……”
“吱呀”一声,房门被医生从外拉开,打断了周昭宁。
“编号543,你治疗期已满,可以出院了。”
周昭宁身子一颤。
原来,她已经不知不觉,每日对着遗照磕了五年了。
五年前,她的佛子丈夫释临淮,亲手将她送进了这精神病院。
众人都说他不愧为修行之人,大慈大悲,哪怕她杀了继妹,也愿给她一个悔过的机会。
可在精神病院的这五年,却比地狱更难熬!
周昭宁下意识瑟缩了一瞬,踉跄着向外走去,却空无一人。
朋友,父母,没有一个人来接她。
她怔怔站在原地,身后的医生喊住了她。
“等一下!”
“释先生交代过,就算你出院,也需要每日例行对着二小姐的遗照磕999个头悔过!”
她本以为她已经麻木了,可听了医生的话,心还是猛地一颤,颤颤巍巍接过了遗照。
都说佛爱众人,可释临淮偏偏把她排除在外。
回到家,周昭凝已经磨破了脚。
佣人们很快就注意到了她。
“京圈那些少爷各个都不是好惹的,也就释先生礼佛,这才放了她一马,她这杀人犯怎么还有脸回来?”
佣人们鄙夷的眼光和冷嘲声越来越大。
明明太阳正毒,可周昭宁身上却没有丝毫温度,手攥得越来越紧,脑海中不断响起奶奶弥留之际的叮嘱。
“昭宁,答应我,无论如何也要照顾好夏夏,他是周家唯一的独苗……”
她早已不奢求这些人能像从前一样对她,完成奶奶的遗愿,就是她唯一的执念。
倏然,一辆车直直向她撞来!
周昭宁狠狠摔在地上,下意识护住怀中的遗照,生怕它受到一丝伤害。
否则,释临淮不会放过她。
车子在碾过她的一点脚踝后,骤然停下。
周昭宁本就苍白的脸变得更加煞白。
抬眸望去,熟悉的【京A0000】直直刺入眼眸。
下一瞬,车窗降下来,周昭宁对上了释临淮那双无喜无悲的清冷眼眸。
他清冷依旧如初见,素白衣衫纤尘不染,盘扣扣到最上面一颗,垂落的半截佛珠在空中轻晃,恍若神祇。
仅仅一眼,就让周昭宁浑身变得僵硬起来。
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死死箍住喉咙,无法呼吸。
当年,释临淮便是这副不染凡尘,此生不沾情爱的姿态,让周昭宁心底第一次萌生了“恶”念,对他展开炽烈的追逐。
为他重建清修古寺,为他竞拍千年佛像,一改自己跳脱不羁的性格,为他斋戒诵经、抄写梵文……
或许是她这份执着终于感动了上苍,那个始终守着佛祖的释临淮,竟在真的在某日松了口,答应与她结婚。
可继妹的死,打破了短暂的幻梦。
周昭宁拖着还在流血的脚,跪在车窗前卑微乞求:“释临淮,我知错了,让我看一眼夏夏吧。”
拨动佛珠的手凝滞了一秒。
释临淮的眸子里罕见地掀起一丝嫌恶的波澜:“这恶果是你亲手种下,该由你亲自尝尽。”
说完,他收起捻动的佛珠,目光掠过她身侧垂首的佣人。
佣人心领神会,一把将周昭宁按在地上。
“把这个周家的罪人给我关到狗笼里去!”</p>
巨力拖拽着她前行,受伤的脚踝碾过碎石小路,剐出钻心的疼。
恶犬嘶吼着扑咬铁栏,她尖叫求饶的刹那,家佣的哄笑响彻云霄。
“什么大小姐,就是条狗!”
“来叫两声听听。”
指尖抠进泥泞,喉咙里滚动的尖叫突然凝固成一块冰。
手机闪光灯此起彼伏,围拢的人影将她的狼狈框进镜头。
而释临淮冷冷地坐在车中,眼底毫无波澜,仿若一尊无悲无喜的神像。
周昭宁蜷缩在角落,染血的指尖死死攥着平安符,浸透了黄纸。
可指尖再疼,却比不上心口万分之一。
她追了他整整八年,以为可以把他拉下神坛,可他却一次又一次碾碎她的自尊。
眼前开始发黑,周昭宁攥着平安符蜷缩在角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的这一夜。
次日清晨,周昭宁刚刚闭上眼,便听一声暴喝如同惊雷在耳畔炸响,震得她混沌的神志骤然清明。
“周昭宁,你就是如此忏悔的!”
她艰难地撑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中,父亲正居高临下瞪着她。
他命人将周昭宁带到一间阴冷的灵堂,丝毫不掩饰眼中的恶意。
“当初死的人怎么不是你!”
周昭宁唇瓣一颤,一句“不是我杀的她。”几乎要脱口而出,却又蓦地咬住。
该说的,她已经说了无数遍。
没有一个人信她。
伤口钝痛渐消,心口却像塞满浸水的棉絮,沉甸甸坠着。
“噗通”一声,佣人按着她跪下,额头磕在冰冷的地砖上。
她颤着唇,麻木地说着说了无数遍的话。
“……周雪凝,对不起。”
周父忽然开口:“临淮你看,这孽畜连地砖上的灰都没蹭掉半分,根本不诚心!”
周昭宁撑在地上的手一顿,下意识抬头。
释临淮轻皱的眉已表露出他的不悦。
她浑身发颤,精神病院五年的蹉跎让她再也生不起反抗之心。
只能顺从重重地磕下头去,“咚!”一声闷响,额头顿时肿起一片。
佣人的哄笑再次传来,刺入耳膜。
哪怕在精神病院已经磕过无数次,可这一刻,屈辱的泪水还是溢出眼眶。
五年前,她开车回家,周雪凝给她打了一通电话。
“姐姐,你以为你跟阿淮结婚,就能得到白头偕老一辈子吗?”
“你猜猜你的刹车还有没有用,撞死了我,你们的婚姻还能像从前一样吗?”
电话戛然而止。
抬眼的瞬间,周雪凝就站在马路中央,隔着挡风玻璃对她微笑。
那笑容太熟悉了,像极了小时候抢走她洋娃娃时、在她婚礼上穿着白纱故意跌倒在释临淮怀中时,都是这样带着酒窝的天真弧度。
车子失控地向她直直撞去,血色染了一地。
那天,一向清冷淡漠的释临淮扯断了他从不离手的佛珠,从神坛堕落成恶鬼。
“周昭宁,你的余生,都要给雪凝赎罪!”
一下、两下、三下……
每磕一下,她的心便更冷一分。
鲜血涌出,沾湿了地砖。
直到第999下,她才停了下来。
她跪在地上,嗓子干涩得不成样子。
“我可以见夏夏了吗?”
看着她满头的血,释临淮淡漠的眸子中竟闪过一丝不忍,但目光触及到灵堂中央的那张遗照,很快消去,嗓音冷得骇人:
“喝了这个,我就考虑让你见他一面。”
佣人无声上前,手里端着刺鼻的中药。
“这是国医圣手配的药方,喝下去之后,将彻底摧毁你的子宫,再也不能怀孕。”
周昭宁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释临淮转动手中的佛珠,声音似淬了冰。
“你这般恶毒,不配生下子嗣。”</p>
七月的烈日灼人,周昭宁却恍若窒息于海底。
曾经戒斋吃素的释临淮,竟为了周雪凝,彻底扼杀她诞下生命的可能。
原来,寺里香火供奉的佛走下莲台,怒目动手时,竟比恶鬼还狠。
可是她答应过奶奶,一定要照顾夏夏。
掌心被掐出鲜血,周昭宁哑声道:“好,我喝……”
说完,周昭宁端起药碗,含着泪,仰头一饮而尽。
她这破旧的身躯,早已不奢望生子了。
可为什么喝下去的那一刻,还是忍不住想哭?
不过一刻钟,剧痛蔓延,钻心蚀骨的痛弥漫周昭宁小腹。
她倒在地上,死死咬紧牙关,才没有痛喊出声。
一口血却控制不住溢出,滴落在灵堂的地上。
看着那抹殷红,释临淮心中莫名烦躁起来。
还未搞清楚情绪缘由,身体先一步转身:“送去医院。”
周昭宁颤着声:“我不去医院,我只要夏夏。”
“释临淮,我求你……”
释临淮的背影再没有停留。
一夜洗胃和无麻脚踝手术,周昭宁在手术台上痛晕数次。
骨锉声中,她十指抓烂,冷汗浸透床单。
原来剧痛到临界点,连哭喊都是奢侈。
术后,佣人直接将她扔进别墅地下室。
蚀骨的疼痛未消,她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了。
不知过了多久,门突然被推开。
“砰!”
周昭宁如惊弓之鸟,整个人猛地一颤,血色瞬间从脸上褪尽。
女佣踩着硬底皮鞋走近,将一团布料劈头盖脸砸在她身上:“换上。”
指尖触到衣料的刹那,周昭宁呼吸凝滞——
透薄的黑色蕾丝,勉强蔽体的剪裁,衣领处还缀着刺眼的亮片。
京市会所里最下贱的坐台女,都未必肯穿这样的衣裳。
“我不……”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旧伤结痂处渗出细密血珠。
女佣却已粗暴扯开她的衣领,冰凉的指甲划过她后颈。
“释先生的命令,你没有拒绝的权利。”
车门重重关上的闷响中,周昭宁单薄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着。
透过后视镜,她看见自己惨白的脸上挂着几缕被冷汗浸湿的发丝,身上这件不堪入目的衣服勒得她几乎窒息。
车子停在五星级酒店门前,佣人拽着她穿过大堂直上顶层,终于在总统套房外看见了静立的释临淮。
月光下,他穿着一身剪裁考究的黑色西装,人散发着清冷疏离的气场,又变回了那个高坐莲台、不染尘埃的佛。
就好像,昨天那个逼她喝药的人不是他一样。
释临淮连一个眼神都未施舍,抬手示意。
周昭宁本能地往后退着,却被女佣铁钳般的手死死扣住肩胛。
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她连声音都在抖:“……你要干什么?”
释临淮喉结动了动,一把将周昭宁推入屋内。
“这是你欠雪凝的。”
房门重重合上,一身肥肉的中年男人笑得不怀好意。
“啧啧,从前的京圈大小姐,现在却出来卖。”
“瘦是瘦了点,脸还不错。”
“放开……!”
周昭宁慌了,本就不多的布料被粗暴撕扯,男人粗鄙的调戏钻入耳内,交织成恶心痛苦的网。
“阿淮,求求你,我什么都会做的,求求你救我!”
男人的笑声混着皮带扣碰撞的金属声。
“是他说你喝了药不会怀孕,随便玩,怎么可能救你。”</p>
一旁的佣人担忧地上前问管家。
“这真的没事吗?许总上个月才玩死一个。”
管家的眼神扫过去,佣人惶恐地闭嘴,站回原地。
释临淮站在门外,默念《清心经》,可心却怎么都静不下来。
他以为自己会没有丝毫波澜,可心底的烦闷却越来越重。
许总钳制住周昭宁的手,眼看就要撕扯掉最后一块布料。
周昭宁热泪滚下,紧闭上眼,就要咬舌自尽!
下一瞬,释临淮推开门,脸色骤变,一把掀开那个令人作呕的躯体。
温热的血滴在他手背上,烫得惊人。
往日自持的释临淮扼着周昭宁的下巴,眸色郁沉。
“你怎么敢!”
“当初你爬上我的床不是很熟练吗,现在伺候别人怎么不乐意了?”
他的声音很冷,冷得像冰刃,一寸寸割进她的血肉。
周昭宁涣散的瞳孔里,忽然倒映出清修寺前那个踏雪而来的身影。
那年母亲病重,山阶覆雪,她崴了脚仍执意前行。
是他遇见不忍,背起她踏雪登山。
她红着脸问他是否算破了戒,他只誊抄了一张平安符给她。
“众生皆苦,愿你和令慈早日脱离病痛苦海。”
那日鹅毛大雪,她丝毫不觉苦。
在精神病院被折磨,在周家被关狗笼,她都攥着平安符挺了过来。
可现在,却苦得心口都在疼。
可释临淮的一字一句,都将她最后的尊严碾得粉碎。
有那么一瞬,她甚至觉得或许刚刚咬舌自尽,才是最好的解脱。
可她不能死。
想到夏夏,周家唯一的独苗,泪水从周昭宁的脸颊滑落,她不再辩驳,而是垂下头去,沙哑着声音道:
“都是我的错,所以,我们离婚吧。”
“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能让我偶尔看看夏夏……”
释临淮指节一紧,眼底阴翳翻涌,骤然甩开手:“闭嘴。”
周昭宁像破布一样被摔在地上,眼前一黑,再也抑制不住晕了过去。
翌日,周昭宁是被疼醒的。
医院外,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上。
血腥味突然翻涌上喉,她弓着背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暗红的血丝。
一只陌生的手忽然落在她枯瘦的肩头。
周昭宁喘息着转身,是赵医生。
一年前,她磕晕在周雪凝的遗像前,就是他抢救回来她的。
没想到再次入院抢救回她的,还是他。
赵医生脸色沉重:“周小姐,你这一次晕倒,比一年前刚送来时凶险十倍不止。”
“若再添新伤,这身子骨便是要彻底撑不住了,到那时……”
他顿了顿,声音沉得发苦:“便是华佗再世,也回天乏术了。”
她怔了怔,指尖无意识地捏紧了被角,布料在掌心皱成一团,像是她残破不堪的命数。
释临淮那么恨她,她真的能撑到以后吗?
风吹动窗帘,她恍然发现,戴了7年的平安符洇了。
明明是保佑家人安康的朱砂,却在连绵阴雨里褪成了血水。
……
那天之后,释临淮罚她去医院扫厕所。
消毒水混着腥臭的气味灌进鼻腔,拖把浸在脏水里,她的手泡得发白溃烂。
咳血的次数越来越多,有时擦完嘴角,掌心一片猩红。
她盯着那抹刺眼的红,恍惚地想。
是不是死了,才能解脱?
可下一秒,她又死死咬住嘴唇,把血腥味咽回去。
不能倒下。
倒下,就真的再也见不到夏夏了。
她撑着拖把,冷汗浸透后背,眼前一阵阵发黑。
“砰!”
门突然被踹开,一桶脏水当头泼下!
“谁让你在这偷懒的?你以为你还是周家的大小姐呢!”
冷水呛进气管,她剧烈咳嗽起来,血丝混着污水从唇角溢出。
旁边有人拉住:“算了,她好歹还是名义上的释太太。”
“释太太?”
对方讥笑。
“释先生早去接周雪凝了,那才是真正的释太太!”</p>
湿发黏在周昭宁惨白的脸上,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周雪凝还活着!
那她遭受的一切又算什么?!
她疯了一样冲进雨中,却在别墅门前僵住。
客厅里,特助带着试探的声音响起:“二小姐回来了,要对大小姐道歉吗?”
释临淮怔愣一瞬,很快脸色又恢复了以往的淡漠。
“周昭宁伤了人是事实,是雪凝命大活过来,不关周昭宁的事。”
说完,释临淮视线落在周雪凝腿上的浅痕,清冷的眸色骤冷,声线森寒。
“更何况,周昭宁只是在精神病院被关了五年,雪凝失去的是五年青春,怎能就这样轻易揭过。”
“去请陈院长来给雪凝看诊,不能留痕。”
寒意扑面而来,男人的话像刀子一样插在她心上。
她低头看着自己衣袖下在精神病院里,被电击烫出来无数不清的疤痕,彻骨冰凉。
原来他不是看不到疤痕。
只是她身上的,从来不值得在意。
他在意的,从始至终,只有周雪凝。
雨幕中,周昭宁浑身颤抖得像片枯叶,再也控制不住,喉咙中涌上一股腥甜。
释临淮看见周昭宁,目光一顿。
周雪凝率先跑了出去,抱住周昭宁:“姐姐,我相信你不是故意撞我的,我原谅你了。”
随即放低声音,恶毒挑衅:“周昭宁,你怎么还有脸缠着阿淮?我要是你,早吊死在精神病院了!”
周昭宁想要挣开,却被周雪凝拉进屋内。
“阿淮,我已经原谅她了,就让她在我身边当保姆悔过吧。”
没有任何意外,释临淮同意了。
没人问过她的意见。
她沉默地走到佣人房中,刚坐下就被一个推开。
“你一个待过狗笼的人,脏死了,也配睡这?”
“二小姐善良,肯原谅你这个杀人犯,我们可不会惯着你!”
说完,她就把她的东西丢到隔壁的杂间,语气嘲弄。
“那才是狗该待的位置。”
周昭宁浑身无力,每一次喘息都像是刀割,身上疼得她眼前发黑,能撑到这里已经是极限了。
她极力忽视周围看好戏的视线,蹲下身捡起地上衣物。
回到杂间,泪水才汹涌而出。
奶奶,我好像坚持不下去了。
第二天早晨,释临淮和周父一早便离去。
周雪凝让人把她带到餐厅。
她高高在上地坐在主位,勾唇笑着。
“姐姐,见着我还站着,是一点悔意都没?”
周昭宁麻木上前,膝盖直直砸在地上。
这般听话顺从的周昭宁,让周雪凝觉得一点都不痛快。
“去给我拿狗盆来,让她给我跪着吃!”
周昭宁浑身一颤,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十岁那年,她们一起被父亲罚跪,是自己饿着肚子把最后半块馒头塞给她。
十五岁那年,她出去和混混玩,被父亲发现要动家法,是她把她护在身下,生生挨了三记家法,险些废了右手。
原来真心,真的能喂出豺狼。
周雪凝用脚尖,踢了踢狗盆:“你是不想吃?那好,那我便让人把夏夏压来,让他吃。”
周昭宁瞳孔骤缩,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不要动他……我吃!”
手抓过里面粗糙混着沙砾的食物快速塞进嘴里,机械地吞咽着,喉咙被刮得生疼。
可比起舌尖的苦涩,更痛的是心底翻涌的绝望。
周雪凝眼中划过阴郁,觉得还不够。
“谁家狗用手吃的,把她手给我按在地上,让她趴着用嘴吃!”
周昭宁瞳孔骤然紧缩,浑身剧烈颤抖起来,膝盖不受控制地往后挪动,却在下一秒被一只大手便猛地按住她的后脑,将她的脸狠狠砸进狗盆里。
鼻梁撞在坚硬的盆沿发出“咔”的闷响,温热的鲜血顿时混着食物糊了满脸。
屈辱的泪水划过脸颊,眼中一片灰暗,绝望的泪水大颗大颗往下掉。
四周的佣人们交头接耳,眼中满是轻蔑与讥讽。
“她真的是周家的大小姐吗?怎么连狗粮都肯吃?”
“我在周家干了二十年,都没受过这种羞辱。”
“她怎么一点脾气都没有?换作是我,宁愿死也不会受这种屈辱!”
周昭宁死死低着头,不敢抬眼看任何人。
机械地张着嘴,强迫自己吞咽着,喉咙被刮得血肉模糊,也不敢停下。
她只想快点结束这场凌辱。
就在她机械地吞咽下最后一口食物时,一个小男孩跑了过来,抱住了周雪凝的腿。
“姐姐!”
“这里怎么有个人学狗吃东西?”
周昭宁浑身一僵,抬起头的瞬间看见一个小男孩,只听佣人叫他:
“三少爷。”</p>
周昭宁身体一僵,浑身发颤。
周雪凝丝毫不掩饰眼里丝恶意,拉过周知夏,让他看得更清楚些。
“夏夏,这不是人,这是姐姐养的狗。”
“想不想听狗叫?”
周昭宁的脊背僵直,仿佛被钉在原地,连呼吸都凝滞了。
“雪凝……别让夏夏看……求你了……”
周雪凝欣赏着她的痛苦,笑容愈发恶毒,用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说:
“好啊,我可以让人把他带离开,不让他记住你这副模样,不过——”
她指尖微微用力,指甲几乎掐进周昭宁的皮肤。
“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周昭宁呼吸一滞,已经猜到她要说什么,却仍颤抖着问:“……什么?”
“跟释临淮离婚。”
没有任何犹豫,周昭宁用几乎撕裂般的嘶哑声线轻声应道。
“好。”
她真的,真的爱不动了,她现在只想好好地陪夏夏长大。
周雪凝有些讶异,不过达到了目的,也不在乎周昭宁到底怎么想的,只让人带她回去。
周昭宁擦干眼角的泪,在快要消失在门口时,才敢偷偷地看一眼夏夏。
和奶奶说的一样,可爱、健康。
晚上,雨更大了。
周雪凝让人把她带到释临淮的卧室门前。
沉香与墨香交织,宣纸铺于红木案上。
青砚狼毫间,释临淮为周雪凝抄经,内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脑海中不断浮现周昭宁惨白的脸。
门被推开,周昭宁出现在门口。
他沉声开口:“你来做什么?”
沉默了良久,喉咙干涩如砂的她,终于挤出声音:“释临淮,我们离婚吧。”
只要他们离婚,周雪凝就不会再针对她。
她就可以好好地留在这里当佣人,陪夏夏长大。
释临淮爱不爱她已经不重要了。
她只想活着。
释临淮眸底凝起一层冰冷晦涩,那目光锐利得仿佛能刺穿人的灵魂。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一字一顿,嗓音沉得骇人。
周昭宁的将离婚协议推到他面前,将自己的尊严,亲口碾灭。
“我自知罪孽深重,罪该万死。”
“我愿意净身出户,这辈子就在周家当一个女佣,以此来赎清我的罪孽。”
不知是愤怒烧穿了他的理智,还是恨意终于冲垮了堤坝,释临淮猛地挥臂,砚台与笔墨应声翻落。
雷声响彻天际,他掐着她的手腕将人拽起,再不似之前清冷如佛。
周昭宁害怕地往后缩了缩,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上一次他这样暴怒,还是因为周雪凝的“死讯”。
可现在,他的怒意竟比那时还要可怕。
“以前……都是我的错。”
她声音颤抖,却依然强撑着说完:“我们离婚,你就能光明正大地娶周雪凝了。”
“于你于我,都是件两全的喜事。”
释临淮眼中的怒火瞬间凝结成冰,唇角勾起一抹令人胆寒的笑意。
他粗暴地扯过她纤细的身躯,将她抵在书案上,缠着佛珠的手扼住她的下颌。
“离不离婚,什么时候是你说了算?”
她挣扎着想要推开他,却被他钳制得更紧。
一声压抑的闷哼从唇间溢出,她别过脸:“不要,放开我……”
她的声音轻若蚊蝇,带着绝望的哀求。
释临淮终于正眼看她,语气不冷不淡,却字字如刀。
“周昭宁,你这辈子都别想离开我。”</p>
释临淮眼神暗沉如墨,手中盘绕多年的佛珠在指间缓缓滑落。
他俯身靠近,像是要把这些年没有的欲望宣泄而出。
未等她反应,便把她抱起放在桌上,冰凉的佛珠触上她的肌肤。
她惊恐地睁大眼,挣扎着推开。
破碎的声音在唇畔间溢出,滑入不可言说之处。
他给周雪凝抄的经书还压在身下,纸张在汗水浸染下皱成一团。
周昭宁止不住干呕,灵魂深处的恶心几乎要把她整个吞噬。
整整一晚,周昭宁的骨头几乎要散架。
那双曾执笔抄经的手此刻成了刑具,在她身上留下无数青紫痕迹。
挨到结束,她的身上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白皙的肌肤上尽是暧昧的红痕与青紫的指印。
腿间的珠子,随着释临淮的离开。
一颗颗坠落在地上,发出清脆而讽刺的声响。
如同她破碎的心一般,再也无法拼凑完整。
下一刻,房门被人敲得砰砰作响。
“释先生,三少爷房间着火了!”
周昭宁浑身的血像是凝滞住了,脸色苍白得几近透明。
来不及穿好衣裳,便匆匆向夏夏房间跑去。
夏夏一定不能有事!
周昭宁冲进火场的瞬间,灼热的气浪几乎将她掀翻。
她眯着泪眼,终于在角落发现了那小小蜷缩在那里的一团。
刚抱过周知夏,下一瞬,滚烫的木头直直砸在她背上。
布料烧焦的气味混着皮肉灼伤的痛楚,她却死死搂着怀里的孩子,颤抖着声音低喃着:
“夏夏,别怕,姐姐来了,姐姐绝不会放开你,就算是死,我也会带你出去。”
她将周知夏的小脸紧贴在胸前,用自己的身体为孩子筑起一道屏障,任凭火舌肆虐她的背脊。冲出火场时,周昭宁背上的伤已经烫得血肉模糊。
确定夏夏没伤到,她才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周雪凝匆匆赶来,看见她脖颈上的红痕,脸色瞬间扭曲。
余光瞥到赶来的释临淮,周雪凝脸色一变,大声控诉:
“姐姐,你怎么能因为夏夏不喊你姐姐,就要烧死他?!”
周昭宁瞳孔骤缩,她在说什么?
可还没等她开口,释临淮转向她的眼神渐渐结冰。
“周昭宁,我真是对你太仁慈了。”
“明天我就准备新闻发布会,告知全市周家没有你这个女儿,夏夏也不是你弟弟!”
她才刚回家一个月,他就要把她赶出周家。
周昭宁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背上的伤痛得她眼前发黑,可更疼的是心口。
那里像是被人硬生生掏空,只剩下一个血淋淋的窟窿。
人群的议论声像刀子一样扎过来:
“连周家的独苗都下得去手,难怪释先生只看得上雪凝小姐!”
“是啊,难怪三少爷宁愿叫二小姐‘姐姐’,也不肯叫她‘姐姐’。”
血从她后背流下,在瓷砖上洇开刺目的红。
她试着站起来,可身体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
最终只能像块破布一样,被人丢回那间漏风的阁楼。
一抹温热从她眼角落下,她真的好疼好疼。
她恍惚想起那个曾经的自己,活泼明媚,不管被拒绝多少次,仍执着地追在释临淮身后,眼里盛满星光。
而如今,玻璃中的她苍白得像一张被雨水浸透的纸,再也找不回从前的一丝生机。
视线变得模糊起来,眼前开始出现大片黑斑。
恍惚中,她好像看到奶奶。
奶奶,对不起,这次,她好像真的撑不下去了……
就在她想要就这样闭上眼的那一刻,手上传来一阵暖意。
“姐姐!”</p>
夏夏颤抖着小手,轻轻抚摸着周昭宁衣袖下狰狞的疤痕,泪水大颗大颗地落下:
“他们是不是又欺负你了?”
周昭宁再也控制不住,紧紧抱住夏夏,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
她想告诉他自己很好,可张开嘴却只有哽咽。
那些日日夜夜的思念,此刻全都化作了泪水。
“我都看到了。”
夏夏抽泣着说,小手轻轻擦拭周昭宁的眼泪。
“那天火好大,是你冲进来救我的,你把我紧紧抱在怀里,用身体挡住了所有的火。”
小男孩像模仿大人那样,小心翼翼地对着周昭宁背上的伤口吹气,生怕弄疼她。
周昭宁的声音带着哭腔:“对不起,都是我不好,让你受这么重的伤。”
夏夏抬起泪眼婆娑的小脸:“我跟爸爸说了好多好多遍,是你救了我,可是他们都不信。”
“二姐姐还说你是坏人,不让我见你,可是我知道,救我的人是你,一直都是你……”
周昭宁的心像被人狠狠揪住,她把夏夏搂得更紧。
夏夏在她怀里哽咽着:“为什么他们能这样没有证据,就随便冤枉一个好人?”
明明是她们见的第二面,但他却这么懂事,这么相信她。
话音未落,房门被人狠狠踢开。
周雪凝站在门口,眼神阴鸷地盯着相拥的姐弟俩。
“真是个吃里扒外的贱种!我照顾你这么多天,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周雪凝迈着高跟鞋向前逼近,周昭宁心中的不安到达了顶峰。
许是她的目光太吓人,夏夏在她怀中缩瑟了下,但很快就挺直了小小的背脊,挡在周昭宁面前。
“不准欺负大姐!”
周雪凝抬起手,面容因愤怒扭曲。
“真不知好歹,既然养不熟,那就去死吧!”
说完,她朝身后示意了下。
两个陌生的壮汉上前。
周昭宁脸色刹那间惨白,声音因极度恐惧而颤抖不止。
“周雪凝,你要是敢动夏夏一根手指头,释临淮和父亲绝不会放过你!”
周雪凝听闻不怒反笑,眼中闪过一丝病态的狂热。
“不放过我?他们能拿一个孕妇怎样?”
她轻抚自己的腹部,嘴角扭曲成冷酷的弧度。
“什么周家独苗,和杀人犯搅在一起,就是贱种!”
说着,粗暴地将夏夏从周昭宁怀中硬生生扯出。
周昭宁猛地扑上前,背后的伤口全数裂开,温热的血液渗透了单薄的衣衫。
“放开我!大姐不是杀人犯,你们才是!”
周知夏的哭喊刺进神经,周昭宁不知哪来的力气,竟掰开了她的手。
看着手臂上的血痕,周雪凝的怒火彻底爆发,转头对那两个壮汉吼道: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把他给我丢下去!”
“不要——!”
周昭宁的尖叫划破空气,声音里满是绝望和恐惧。
可已经晚了。
夏夏刚逃出一个魔爪,又被壮汉抓回去,从三楼重重摔落在院子,鲜血溅湿了周边的草坪。
一记惊雷在天际炸开,暴雨倏然砸下。
周昭宁双眼泛红,像是根本感觉不到一般,发了疯般冲下楼。
抱着周知夏试图给他止血,可血却越来越多。
忽然,头顶的雨停了,释临淮的声音传来:“他已经摆脱躯壳,去往另一个世界了。”
抬头看着面前的释临淮,周昭宁忽然笑了。
笑着笑着,咳出一口鲜血,和眼泪一起落下。
即使被送进精神病院,即使得知自己活不久,周昭宁都没有这样崩溃过。
她不明白,为什么释临淮能这么平淡说出这句话,宣判最后的死刑?!
释临淮向来纤尘不染的衬衫被血迹染红,他呼吸一窒,看向周昭宁绝望的面容,瞳孔骤然紧缩。
“周昭宁……”
话还没说完,周昭宁又吐出一口鲜血,晕了过去。</p>
再次醒来,不是在杂间,而是在医院。
释临淮沉默半瞬,清冷的声线里难得有几分愧疚。
“我会给夏夏祈福,把他葬在最好的墓地。”
周昭宁没有哭喊,没有答话,她只是静静地躺在床上,像一具早已死去的躯壳。
唯一相信她,关心她的夏夏走了。
带走了她的心,她的魂,她活下去的全部理由。
没得到回答,释临淮转头去看她。
周昭宁眼神空洞,仿佛有什么正在她身上悄然死去。
那双曾经满心满眼是他的眸子中,不再有他,只剩下一片死寂的荒原和无边的黑暗。
释临淮心脏莫名一抽,沉声开口:“这事是雪凝不对,我会替她补偿你。”
周昭宁的目光终于移到他脸上,看着他一字一句。
“补偿?我要周雪凝死可以吗?”
释临淮一愣,那抹异样的情绪顷刻消散,冷冷吐出一句话。
“你还有精力胡言乱语,不如在这好好反省。”
这时,手机铃声响起。
“释先生,之前您为二小姐求的送子神像,圆空大师松口了。”
释临淮看了眼周昭宁,还是转身向门口走去。
“马上过去。”
周昭宁怔怔地看着释临淮远去的背影,忽然笑了。
笑着笑着,眼角湿润。
亲手逼她喝下中药,让她再也无法生育的丈夫,居然为了另一个女人,去求送子神像。
待男人彻底消失在视线,周昭宁拿出那个平安符扔进垃圾桶。
接着,一边咳嗽,一边起草离婚协议。
签下名字的那一瞬,周昭宁胸口一阵剧痛,猛地咳出一口黑血,落在纸上。
她颤着手擦去嘴角的血,热着眼眶放好,爬上窗台。
……
释临淮刚出住院楼,就听到周围护士议论。
“窗台上有个女人,好像是要跳楼!”
“快打消防电话!VIP702是谁负责的,患者家属呢?!”
跟在释临淮身后的管家一怔,悄声提醒:
“702是周昭宁的病房。”
释临淮的心脏漏跳一拍,僵硬转身,周昭宁就静静地站在窗户边,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她带走。
他眼睫一颤,很快冷下声线:“哗众取宠,我就不信她真能跳下来。”
看着释临淮再次转身远去,周昭宁的心中却没有预想的疼痛。
不爱了,连心都空荡荡。
护士匆匆赶到,小心翼翼劝道:“周小姐,您别冲动,想想您的家人……”
听到“家人”两个字,周昭宁扯起一抹笑。
“是啊,我还有家人,他们还在等我。”
奶奶,对不起,没能完成你的意愿。
夏夏,对不起,没能照顾好你。
剩下的,就让我去另一个世界对你们说吧。
阳光透过窗户,却丝毫照不进周昭宁死寂的眸子。
她看着释临淮,声音出奇平静。
“释临淮,欠你的,我还清了。”
下一刻,周昭宁像一片破碎的白羽,重重地砸在地面。抖音首页搜小程序[古言故事会],输入[158616]看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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