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往西移，坡上的光线，明显地比先前亮了。
麦青坐在山坡上看着自己的牛，女人坐在麦青的身边，牛就在坡上吃草。牛还对麦青不时地望，麦青说，卖得了。
麦青女人回话，是卖得了，卖牛的钱要攒起来，往后用钱的地方多。
麦青瞥一眼女人，就开始吆牛，牛就在坡上的光线里走动起来。
麦青的谷酒一口接一口地喝到了兴头上，女人劝他莫喝了，还要卖牛呃，麦青这才放了筷子放了杯，脸红起脖子地去牵牛。
麦青迈着晃晃悠悠的步子，那条牛的步子也晃晃悠悠。身后响起女人的声音，卖了牛的钱，好好拿着呃。
麦青就回一句，你还当我麦青是三岁娃不晓得高低，真是的！
麦青还没回家，就有好多人知道麦青卖了牛，村主任也知道了。
村主任看见脸上还红着的麦青，开口说，麦青兄弟，卖了？
麦青就说，卖了。
村主任又开口，麦青兄弟的牛钱，借得？
啥用？麦青问。
村主任说，欠上面的税费，上午来催了。
麦青想，牛是自己喂的，这主好歹自己做的，麦青就点了点头。
麦青没有回家，麦青去了村里，当着几个村干部的面，拿出那包牛换回来的钱，朝村会计的办公桌上一放，村会计数钱后，就开了借据。
麦青拿了借据回家。村主任留他喝杯酒了再走，麦青不依，说，出来半天了，得回去了，自己家的酒还没喝完。
麦青进屋没黑，女人见麦青没牵牛回来，知道是卖了。女人想，牛钱揣在他麦青身上。
睡觉前，女人迷迷糊糊地问了一声，牛钱呢？
麦青在床那头答话，天不早了，还不睡？女人的声音就没了。
眼看着，麦青的娃大了，一开学就进高中了。麦青想，自己要的是钱了。
麦青没跟女人说，就去找了村主任，村主任摇了摇头，麦青走回来的时候，听见村主任说，村里是没办法想了，麦青兄弟自己想办法还来得快些。
麦青只好装着没事的样子回来。
麦青狠狠心，想了另外的法子，让儿子上了学。
高中毕业，儿子回家种田，没两年，儿子谈了对象，麦青想，买电器置家具要的是钱，麦青捻着那张借据又找了村主任。
村主任又摇了摇头。麦青回来的路上一直想着村主任的那些话，对不住你呃麦青兄弟。
麦青回来又狠狠心，想了另外的法子，让媳妇进了门。
没两年，儿子出去打工，回来接走了媳妇。
又不出一年，麦青儿子又接走了娘，就剩麦青在守家。
守在家里没事，就容易想到借据，一想到借据，麦青就想到那头牛。牛没了，钱变成了薄薄的一张纸，怎么想，心里都不那么开心不那么暖和。
麦青想，这事还得找村主任，是村主任牵的头呃，不找他找谁。
很多人都知道，村主任上医院检查回来的事，村主任得了绝症，村里好多人看过了，麦青想，跟村主任是一块长大的。麦青买了一篮子鸡蛋，还抓了一只鸡过去。
站在村主任床前，麦青说，那条牛换来的钱，我一直瞒着呃。
村主任颤抖地说，晓得晓得，真不容易。麦青兄弟，还瞒一段时间就行了。
麦青想，你还要让我跟你一块瞒到土眼里去？
看着躺在床上的村主任，麦青这想法始终没说出来。
村主任的病情在加重，村支书说，麦青，村主任要你过去。
村主任当着村支书的面说，麦青我还怕你不来呃，当初借给村里一头牛，村里困难，我又还不上，往后就拿组织上给我的安葬费给麦青。
麦青说，村主任那怎么行？
那怎么不行？村主任很吃力地说出这几个字。
麦青领到钱的那天，心里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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