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我有了孩子，你有了新郎，地老天荒用什么来偿还？
黄渐再踏上这座城，已是一年之后了。
一年，可改变的事情真多，他身边的孩子也都会走了。
这座城，他当年来时从未想过要走，那年走了从未想过会以这种方式再来。
只能说造化弄人罢了。
在这座城里，有他太多的过去，他曾经认定在这里守一城终老，遇一人白首。
谁知，他最终选择了走，
离开一座城，离开那些事与人。
他从未想过，回来竟是来赴她的约。
初识她时是初来乍到，再见她时是故地重游。初遇与重逢，千百万个时空有千百万种不同，最怕是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这座城，每天都有人初来乍到，每天都有人在故地重游。有人红着脸，有人红着眼。所有的发生，擦肩的无关，亲历的会懂，情节不必煽情，故事若走心一草一木也动听。
他一身白衬衫，干净简单，一如一年前赴她的约的模样。故事真的可笑，那年阴差阳错的相遇，现在要猝不及防来出席。陈敏要结婚了，听说是相亲的，一拍即合，再拍就准备登记了。他手里拿着前不久她寄才给他的请帖，红纸金箔，字字珠玑，怎堪是向来缘浅，再会无期。
（一）
“这样也算是好，新婚这一刻没有将我遗忘掉，情节煽情，起码你没有把我忘得一干二净。
我跟你说真的，我真的想过抢新娘，桥段老套我也真的想过抢新娘。真的。”
一年前，下雨天。
“喂，您好，我到了，就在楼下。”
“好的，你稍等一下，我马上下去。”
那年对白简单，那天见面平淡，那天岁月静好，那天诸意无妨。
黄渐一身白衬衫，干净简单，模样帅气拿着快餐在楼下等候，一如热恋中的男孩在等她的女孩。天空已经快下雨了，路上的人都行色匆匆。只有他一脸虔诚，不为所动。
然而他真的只是一个送餐的，虽然他这样子的打扮更应该出现在一场精心策划的约会，或是做人家婚礼上的伴郎。
然而，他真的是一个送餐的。
他今天远从千里之外第一次来这座城。人刚安顿下来就去探访一位多年老友，谁知那位开餐厅的朋友生意太好了，接风洗尘没有，直接给了他一个地址就让他出来送餐了，还好这里不太难找，怪就怪他交友不慎。
五分钟过去了。
五分钟又五分钟过去了。
电话那一头的人还是没有出现，黄渐对了一下手里地址，望着他眼前的三层小楼房，分毫不差，唯独就是迟迟不见人，说好的马上下去呢，按理说这三层楼爬也够时间了，人和人还能不能有信任了。
五分钟又……
哒哒哒
黄渐没等来了人，至少等来了雨。
这几天天空就像便秘，阴沉沉而不见下雨。偶尔也就稀稀疏疏下那么不痛不痒的几点，谁也不曾想会下雨。他出门时根本就没带伞。
“她应该快下来了吧。”黄渐四下环顾，周围没有什么好避雨的，最近的一处是距离 30 米远的一个屋檐。
“还是等等吧，不然等下她下来找不见人，又没带伞就麻烦了。”
好在初下时雨不是很大，任他雨怎么下，黄渐就是站在楼下不走。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这是在上演雨中认错的偶像戏码，感人至深的表白桥段。
雨不期而至，也不近人情。
便秘了那么久，眼下是要大泄的节奏。
黄渐看了一下手机，距离刚才的通话已经过去十二分钟了。正在他准备再拨一个电话时。
门开了。
一个女孩赤着脚跑出来。
“不好意思，让你等久了。”
“没关系，这是您叫的外卖，一共是 56 块。”
女孩急急接过外卖，雨比她更急越下越大。
“要不我去给拿一把伞吧。”
“不用了，谢谢。我包里有带。”
黄渐接过钱道别了女孩，风大雨大的谁有心情慢慢来。甚至谁都没看清谁的脸，彼此的印象他就是一个男的，而她是一个女的。
那天黄渐是有带包，然而他包里根本就没伞。第一次跟这座城市结缘就是在雨中奔跑，本来跑到半路是有个小商店在卖伞的，他想既然都湿了，干脆跑回去好了。
然后那一天，那天街上，路过的人也许留心就会发现，一个穿着白衬衫的男孩，像个傻逼一样在大雨中奔跑。雨水湿了他的白衬衫，壮硕的身肌若隐若现，真的是秀色可餐。
黄渐走后，女孩前脚刚进门，后脚雨就猛攻直下。
她虽然把饭吃了，可心里怎么想都不怎么放心。一想刚才他给她打过电话，找出号码给他发了一条信息。
“有没有被雨淋到。”信息直白，关心直接。
“没有，谢谢关心。害你担心了，真不好意思。”此时黄渐正把他换下来的衣服放进洗衣机里，他煮的姜茶也快好了。
女孩跟他道了抱歉，原来她接了电话想下楼，却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鞋，不知道被狗叼到哪里去了。找到最后没有办法，才有刚才赤脚出门的那一幕。
雨一直下，这样的天气，最适合聊天说话。一来二去，就聊了许多。
黄渐知道了女孩名叫陈敏，巧合的跟他还是同一所大学里的。他这次来这座城，就是要来这里报到的。女孩正好对那件事一直很过意不去，一听这个消息，说一定要让她尽尽地主之谊。
陈敏说要了解一个城市，就要先了解这个城市的味道，味道即性格，性格即文化，这跟南甜北咸，南柔北刚同个道理。最原汁原味的城市味道，不在殿堂之上，而在市井之中。陈敏带了黄渐去了好多地方，这都是他之前在网页上了解不到的城市味道。
破旧的民房，阴暗的巷道，曲折的老路，所有山穷水尽处，都能柳暗花明的发现新鲜的触感，都是入骨入髓，翻滚沸腾的味道冲击。
陈敏带黄渐见识了这个座城，这座城的路让他们彼此越走越近。
他们惊奇的发现他们原来还有共同的喜好。比如吃油条要先泡过豆浆，喜欢把甜的东西搭着咸的吃，吃饭时喜欢用汤泡着吃。
难得这么合拍，难得如此同趣。
（二）
“所有过眼的风景，都不如你美丽，所有走心的故事，都不及你的呼吸。如果可以，我想一直跟你走下去，如果不弃，就让路到山穷水尽时，让我与你相依。”
告白那天，黄渐为陈敏做了一碗鱼汤。他说这是他家乡的味道，他的家就在海边。陈敏说她喜欢大海，更喜欢大海的味道。
一人一勺，分了那碗鱼汤。
如若可以，愿时光静好，一碗同勺，直至终老。
（三）
“都怪我难以伺候，难怪你要走。我固执成疾，偏又遇你任性成性。”
“我刚才跟她聊过了。”
“谁？”
“那个女孩，大印的女朋友。”
“为什么要跟她聊，当初是她不要的，现在又后悔了。我觉得完全没有必要跟她聊，她就是在戏弄大印。”
“我只想让他们好好理清楚他们内心的想法，或许我们对那个女的存有偏见呢。”“相信我吧，我会处理好这件事的。”
“我看是你对她有好感吧。”
故事是另一个故事，矛盾是他们的矛盾。
黄渐没有说话，他以为她会懂他的。第一时间想跟她分享了这个消息，没想反而给自己套上嫌疑。
“但愿如你所想。谢谢你这么看我。”
黄渐说出这句话时，是真心换寒心的无力。为了她，他几乎不怎么跟女孩打交道，如果可以不笑，笑笑也省了，严肃得像个面瘫。朋友甚至一度怀疑他喜欢男的。原来在陈敏的心中的这样将他看待，一直都是自己在自欺欺人，高估了自己。
他想了一夜，也怪自己。
“怪我没有没有给你安全感，你的爱才会是怀疑。怪我没有理解你的用心，太在乎才会多生嫌疑。”
第二天天一亮。
“我在海边等你，你一定要来哦。”
“不去。”
“我希望你能来，不来的话，你会后悔的。”
黄渐一个人精心打扮，站在海滩。陈敏说她喜欢看海，他们经常来这里看看天，听听海，聊聊天的。
为了这一天他已经反复练习了好多遍。三年前他就在这一天认识陈敏的，他想在今天跟陈敏求婚的，戒指是她喜欢的样子。
天空作证，以海为盟。
那天的天很蓝，那天海也好看。
黄渐看着潮起潮落，看着云卷云舒。
看着日出，看着日薄西山时。
陈敏说不来，她就真的不来。
等了好久都没有出现。遗留他在海滩喝了好多酒。
“算了吧”
戒指最终没有戴上陈敏的手，黄渐把它扔进了那片蓝的海。
第二天，他离开了那座守了三年的城，别了那个恋了三年的人。
（四）
“ 我独自一人，走在这条无人的街，走在这座城的破晓之前。我要走到夜尽天明的海边，去看看海，去看看天，去看看太阳升出地平线。去看看你和我已回不去的昨天。 不够煽情的不是雨夜，赴约一场无从告别的告别。”
那年走后，他去找了一个女人。
不过，她已经死了。
“如果可以，让他叫你爸爸。”这是那个女人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那个女人是他的爱过的人，他的前任。
她本该幸福的。
她有一个很好的家庭，一个很爱她的老公，她也爱着他的老公，还有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孩子。一切都幸福美满。
可惜一场大火，让她失去了全部，她的老公是一个警察，那天本来说好下班要早点回来给孩子庆祝生日的，当她把蜡烛都燃尽了都没有等到她老公回来，只等来了牺牲了消息。为了抢救火场里的一个孩子，他把掉下的天花板击中了头部，最终孩子没事，他走了。
女人太爱他的老公了，她接受不了这个消息。
在三天后选择了殉情。
黄渐是她托孤的人。
“如果可以的话，让他叫你爸爸。”那个女人留下这句话后，就从楼上跳了下去，黄渐痛恨他怎么不快一步赶到，痛恨自己那天为什么要喝那么多酒，快一步也许就不用这样无能为力了，清醒一点也许就不用这样反应不及了。
女人死后，黄渐接受托孤。
他决定保护这个孩子成长，最好的保护就是不要让他知道他是一个孤儿。他决定自己承受全部，关于孩子的事，他自己知道就好。
一年来他淡出所有朋友的视线，一年来他只想创造出他是孩子的父亲的事实。
直到收到陈敏结婚请贴那一天，他才决定带着孩子回到那座城，没有别的用意，只为盛装出席。
要他怎么去跟陈敏说，说那个男孩是他孩子，还是说是他前任的孩子。
他回到了那天他准备跟陈敏求婚的那片海。
他望着天与海的远方出神，孩子在身边捡着贝壳。
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着什么，海风无法读懂他紧锁的眉头。
“也许我们注定错过吧，错过才是我们的宿命。除非一年前的戒指又回到了我手，我一定不会绝望看着你走，哪怕是抢新娘。”
海浪，沙滩，阳光，小孩。
一个人。
“爸爸，你看这是什么。”孩子举着手里一个环装的东西，精致好看，这是他在翻贝壳的时候翻出来的，在阳光闪着微光。
如果希望是光，那种光就是希望。
“爸爸，我们要去哪里。”
“幸运的话，把东西还给属于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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