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贺木兰子
要不是因为穷，谁乐意混职场？
既然混了职场了，不谈钱多伤感情。
这年头鸭梨山大，出卖时间精力就是为了赚钱养家，而不是听你画饼给你效忠。
那些口口声声说职场不相信眼泪，不想被剥削混什么职场的人，一定都是老板或老板的托吧？
【一】
自从汤觅跳槽去了外企后，线上运营主管的位置就一直空着。我没有想到，有一天我居然会坐到这个位置上，毕竟我进公司也不过一年多。
人事调令刚发下来的那天，大老板老赵专门把我请办公室里喝了一下午茶，跟我说当年他在老家如何白手起家，说他当年是怎么从水果二道贩子变成现在的水果大王。凌晨二三点就骑着三轮车赶去水果档口，自己砍价拉货自己卖，那几年整天起早贪黑，后来渐渐有了自己的水果公司。老赵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说后来有家上市公司给他开出百万年薪他都拒绝了，一心一意只想做好自己的公司，有朝一日能去纳斯达克敲钟。
老赵还拍着我的肩膀，言辞恳切道：“小木，好好干，我可是对你寄予了厚望。我把线上运营部可交给你了，你要有什么需求尽管跟公司提。”
听老赵一席话，我感觉汹涌澎湃，浑身都充满了力量，我拍胸脯保证定不辱使命。可等到我尿急出来上厕所，他对于我涨薪的事只字不提。
接管运营部一个多月的时间，我带着手底下姑娘们拼死拼活的加班，力争在产品上线之前完成运营部署。那阵子不拼没办法，全公司上上下下多少双眼睛盯着我这位运营部新主管，况且老赵总是跟我灌输要把公司当成家思想。他每天在公司呆到半夜12点才回家，那阵子我几乎也是那个时间才下班。而第二天又装出一副春光满面精神抖擞的样子来。仿佛每一个人都是铁打的汉子，不用吃饭、不用睡觉，满满的正能量。也正因为这样，我和我的运营部一而再、再而三的成为老赵在全体员工大会上公开表扬的对象，（虽然我们运营部的业绩并不理想）。
发工资那天我才知道，我的工资一分没涨。简单来说，就是干着份钱多活少压力大的工作，不能抱怨不能骂娘更不能哭，却得感激老板的栽培和提拔。
好在手底下有一帮踏实肯干的团队，我们一起疯，一起笑，一起加班，一点点外卖。齐超就是团队中最为优秀的一个，那会我和她算是走得最为亲近。
齐超是个山里姑娘，看上去没心没肺骨子里却透着豪爽劲。她并不善于梳妆打扮，眉毛没经过任何修辞，脸上可以清晰地看见黑头和粉刺，戴着一副老式的眼镜。她穿衣服很朴素，牛仔裤看上去廉价且褪色。总是扎着马尾辫露出大额头，脸蛋很圆润而且肉多。她很爱笑，一笑起来眼睛眯着一条线。她笑声很大，隔着走廊都能听见。她走路来一阵风，初次看见她觉得她有男子汉气概。
齐招负责的是货品运营，别看她平时大大咧咧惯了，但工作起来透着山里姑娘的韧劲。更难能可贵的是她认真负责，大半夜还在看库存，以便及时补上。她工作条理也非常清晰，会针对不同的运营活动准备不同的货品，然后看实际货品的销售情况来总结活动的效果和商品品类。有她在我放心了不少，她的自我驱动性很强，会合理有效地安排自己的工作节奏。这个姑娘还有一个优点就是无论你交给她一切什么事，她都能迅速执行并给出结果。
再者就是小慧，小慧是个南方姑娘。她个头不高但也不算矮，她剪了一个当下流行的Bob头，因为没有染色看上去并不时尚。她长着一双水汪的大眼睛，左边有一个酒窝。她看上去干净、纯粹，像天山雪水天然无污染。她的样子看上去像个女高中生，但谁能想到她年龄最长，嫁给了比自己小3岁的老公。
小慧做用户分析，因此她每天会进行大量的数据分析，为接下来的运营走向提供数据支撑。她沟通能力强、脾气好、而且还是个热心肠。无论是跟销售、客服、技术部的同事，她从来就没红过脸。只要同事需要帮忙，她总是竭力全力，因此她的工作也做得非常出色。
于娇娇是公司的设计，典型的杭州姑娘。她个子160，但身材比例很棒总能穿出170的既视感。她看上去娇滴滴的，好像随时准备小鸟依人。说话声音很嗲，男人听人会浑身酥软。皮肤很白，脸上涂很厚的粉。她是公司里的一枝花，每天都有男人围着她团团转，可是没有一个能入得了她的法眼。
自从主力设计随汤觅走后，设计的重担一下子压到了于娇娇的肩上。前阵子公司一直在物色设计师，但面试了几个不是满嘴吹牛讲大话要当设计总监年薪得50万起，就是现场设计的作品与面试作品天差地别。有一天她泪雨婆娑地跑来向我申请透支下个月工资，说她妈妈生病急需要用钱。她之前有个男朋友向她借了一大笔钱，分手后这个男朋友玩起了人间消失至今只有张欠条。她最近经常请假往医院跑，事后又战战兢兢向我保证一定会加班加点补进度。我知道，她是怕假请多了会被炒鱿鱼，她现在不能丢了这份工作。
让我觉得不放心的人算是王丽娟，她是人力资源部招的新媒体运营，后来被调到我的部门。这个姑娘看着年纪轻轻，穿着打扮却是中年贵妇样。她自称厨艺不错，每天都做各式各样的饼干。她平日里讲话语速极快，而且是一本正经地狂轰乱炸，跟她聊天你永远把握不住中心要点。谁要是跟她起了争执，定会被她用嘴巴先枪毙五分钟，直到你口吐白沫双手举白旗才会罢休。有时候她也会犯自吹自擂的毛病，以致于前言不搭后语。
可是很快，我就发现了王丽娟只是嘴巴利索，工作却拖泥带水。她刚调过来的那几天，我就安排她把最近热门商品写成软文做推送。想不到事情过去了一个月依旧没有任何反应，直到我想起这事的时候，她幽幽地向我抱怨没有人给她热门商品清单。有次我们在会议上讨论热门商品的拍摄问题（当时老赵也在），王丽娟首先站出来批评我们的摄影团队，说他们毫无布局毫无美感，连最起码的明暗对比清晰度都无法保证。接着她说自己以前做过摄影相关的工作，大谈怎么拍摄怎么构图怎么布局云云，最后总结自己对拍摄颇有心得，这件事情她完全可以胜任，只要给她配一个会打光的助理。
老赵当场拍板：“好好好，丽娟，以后拍摄的工作我就全权交给你了。”
王丽娟坐姿笔挺，仿佛参加就职演说：“可是老板，我没有相机。”
“你直接买，然后拿发票给公司报销。”
“可是老板，谁给我打光？我一个人完成不了这些工作。”
“于娇娇，你帮丽娟打光怎么样？”
于娇娇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点了点头。“好的。”
采卖一个相机，王丽娟足足花了一周的时间。采卖拍摄道具，又花了一周的时间。那时候的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我给王丽娟规定了时间，必须本周把照片拍完，就算不睡觉也得拍完。然而，又过去了一周，拍摄的事情还是没有一进展。当我准备要成片的时候，她这才告诉我，因为拿过来的拍摄样品种类不够多，拍不出她心目中的感觉。又过去一周，当我看到她拍摄的片子时大失所望，背景杂乱无章，而且拍出来还是糊的。我还没来得及发脾气，她倒理直气壮地向我解释：“这是因为相机不好的原故。”我当场差点没有气背过去，心想：“这相机可是你挑了足足一星期才买的啊！”最终，王丽娟拍摄的图片一张也没用上，还是拜托摄影部同事加班加点拍出来的。我还没让她做检讨，她倒先摆出一副是我吹毛求疵鸡蛋里挑骨头的架势，直接跑去跟老赵告状。首次状告于娇娇不会打光导致她的图片一直无法到满意的结果。其次告我不停地压缩她的拍摄时间。她还义正严辞：“质量和时间只能选其一。”
有次我看到一篇不错的推广软文时随手发给了她，并告诉她可以借鉴别人的可取之处。想不到后来，她直接把我发给她的软文做为推送发出，唯一改动的地方就是将别人作者的名字改成了她自己的名字！赤裸裸抄袭！结果她诡辩互联网从来就没有什么原创性，天下文章一大抄，何必这么叫真。
时间久了，她的脾性我也慢慢琢磨出来了：纸上谈兵的功夫一流，实干却推三阻四。最要命的是，她自尊心极强，容不得丝毫批评。每次犯错后第一时间不是反省自己，而是先找出一堆借口撇得干干净净。
我曾婉转地指出她的工作方式存在问题，想不到每次她的反应巨大，就像个受伤的刺猬一样准备开始战斗。无论是我是动之以情还是晓之以理，她最后总是咄咄逼人喋喋不休直指我对她有意见，还教训起我，说一个合格的主管应该懂得知人善任扬长避短。
我几乎忍无可忍，没有这个金钢钻为什么总要揽这些瓷器活。就算能力差点虚心求教也算孺子可教，可是遇到一个又笨又自以为的人该拿她怎么办？
【二】
我走马上任还不满三个月，王丽娟就给我大大小小捅了不少篓子。因为她的拖延症，原定计划的热门商品没有及时预热，活动效果大打折扣。客服部门的同事也找我抱怨，反映新媒体的活动为什么没有跟官方同步，导致客服部门每天加班加点在处理投诉。最要命的是，王丽娟之前写的软文涉嫌抄袭，几家同行公司联合找上门来维权。
那阵子我忙得团团转各种给她擦屁股，手底下的姑娘们也被折腾得焦头烂额。王丽娟倒像个没事人似的，不是涂涂睫毛就是抹抹口红，不是喝喝咖啡就是逛购物网站。可只要老赵一来公司，她就跟换了个人似的，不是管齐超要货品就是问小慧要最新的数据，要不然就去祸害于娇娇说她设计水平存在的欠缺。仿佛全世界只有她是忙碌的，是敬业的，是为公司着想的。
谁都看得出来，王丽娟这是在给老赵演一出戏——优秀员工所具备的职业操守。
我终于忍不住让王丽娟收拾东西立马滚蛋。想不到老赵亲自打电话给我，劝我“手下留情”，还说主管要有容人之量，让我不要只看到人的短处而看不到其长处。后来他又跟我说，年轻人哪有不犯错的，多给她一次机会再试试。
王丽娟被老赵“保住”了，她就这样堂而皇之的留下来，而且气焰嚣张程度比之前有过之无不及。为此公司里也出现了不少流言蜚语，甚至还流传出了一句“王丽娟是不是跟老赵有一腿啊”之类的花边新闻，其他人每次听了都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我自知王丽娟这姑娘不可用，但眼下人手又不够。后来人力资源部又推荐了几份简历给我，我也面试过几个人，但都不是立马能上手的。正当我火烧眉毛的时候，美芳提议过来帮我写软文，好歹她以前在杂志社干过，有这方面的经验。美芳能来我当然求之不得。但我心里清楚，公司目前还没有找到自己的盈利点，很快就会走到瓶颈。再说了，公司现在并不大，可什么品种的鸟都有。她这么优秀的人才跑来给我写文案真是屈才了，我怕耽误了她的大好前程。
美芳一看看穿了我的小心思，她还安慰我，“你放心吧，等你什么时候把主管的位置坐稳了，我就辙了。”后来我才知道，美芳为了帮我一把，连外企的officer都给推了。
我向老赵举荐美芳做文案策划的岗位，薪水没敢多要。一开始老赵是有些踌躇不决，后来说亲自约见美芳聊一聊。直到老赵看了美芳和她以前写的文章后，猛得拍着大腿让美芳明天就来上班。事后老赵还一脸窃喜地问我：“小木啊，你上哪找到她的，能力强，薪资要求不高，性价比不错啊。要不我把你调到人力资源当主管？两个部门你一块兼着？”
老赵的笑容里透着一股精明的老谋深算，我知道自己瞒不住，一五一十告诉他美芳其实是我朋友。
老赵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我对美芳的能力是认可的。只不过小木，我丑话说在前头，”他顿了顿继续说：“美芳既然是你的人，那她以后如果出了错，我找的不是她，可是你哦！”
美芳的到来缓解了我不少的压力。她刚来不到一周的时间，就协同齐超把年度的货品做了具体的规划，甚至把总年度的活动节点和活动方案也列出了大概。于娇娇也特别喜欢美芳，有设计方面的问题统统去请教美芳，才几天功夫于娇娇就喊起了美芳“师父”。美芳的到来更是把王丽娟从文字工作中彻底解脱，以前王丽娟为了写篇软文不得不四处找资料或者抄袭同行，可现在她只需要将美芳写好的文案拿来发布即可，新媒体推文质量大幅提高，还没有版权纠纷。老赵看后非常满意，夸王丽娟最近进步很大，把新媒体的工作干得有声有色。
有一次我正准备进会议室开会，被人力资原主管李忠给拦了下来，他递给我一份设计师的简历，里面还附上了该设计师的相关作品。李忠还对我说：“人已经到了，你要不先去面面？”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简历砸得有点晕，毕竟事先我压根就不知道今天安排了面试。虽然心中不悦，但我还是极力在控制自己的语气。我望了眼会议室：“要不你先帮我面试，我现在有个会要开。”
李忠凑到我耳边小声说道：“这个设计师是老赵推荐过来的，点名让你去面。”
经李忠这么一提点，我又看了眼简历，她叫陈盈盈，跟我同龄，设计专业，曾在一家线上食品公司担任设计主管。我一边翻阅她的案例作品，李忠则在一边充当说客：“你看啊，她的设计风格大多以小清新为主，不管是咱们目前的进口水果也好，还是规划中的女性商品也罢，应该都能胜任的。”
陈盈盈是杭州周边人，长得玲珑矫小，身高应该只有150的样子。她留着厚重的齐刘海，脸上没有什么血色，涂着鲜红色的口红。她的穿着并不像设计行业里的姑娘那样讲究层次感。相反，她穿得非常保守。一件长袖碎花衬衫，就连颈口处也扣上，一条蓝色水洗白牛仔裤，配着一双浅色平底鞋。我走进去的时候她正在玩手机，直到我在她对面坐下后她依旧头也不抬，只是冷冷对我说能不能给她倒杯水喝。我起身接了杯水给她，她面无表情地说了声谢谢。
其实我对面试并没有什么经验，于是学着HRD以前问我的问题，让她先对自己进行自我介绍。
想不到这姑娘来势汹汹：“简历上不都有写吗？”
知道她脾气不好，这个问题我只好作罢。于是我又问了她关于以前公司的设计流程是怎么样的，毕竟接下来她要跟我们整个团队配合。
陈盈盈晃了晃腿，因为个头矮小，她的腿一直悬在半空中。她继续一副酷酷地模样答道：“以前都是老板直接跟我一对一沟通，这点你们赵总应该很清楚。”
谈话就此中止，紧接着陷入一种漫长的沉默，我管这种气氛叫做尴尬。因为她的口气听上去不像我在面试她，而是她在面试我。我对她无半分好感，但还是尽可能表现得客气些。于是我我只能硬着头皮问她有哪些优缺点。
她倒也从容淡定。说自己的性格就是有什么说什么，只对事不对人。
我又问了她对薪水的要求。
她嘴角划过一丝笑意，“薪水你们赵总已经跟我谈好了。”
给陈盈盈面试后，我有种对方非善茬的感觉。我去了趟老赵的办公室，毕竟是他推荐的人，是去是留也得征求他的意见。
当我把陈盈盈的简历放到老赵面前的时候，老赵看了我一眼。“怎么？面试不顺利？”
“能力是有的。”我面露难色道：“只是她的性格太过于锋芒，如果在一个团队里的话……”
老赵笑了，又开始跟我絮叨起管理层该有的素养。
“你要懂得知人善任扬长避短。设计师嘛，很多性格都很怪，关键是我们要懂得如何利用他们的天赋。这个姑娘还是很有才华的，专业度够，经验也丰富。再说了，现在好的设计师太难招了，而且设计主管的位置一直空着。”
陈盈盈一来就是设计主管，我不由心头一紧。
老赵拍了拍我的肩膀，仿佛是在安抚我的情绪，说：“当然了，她还是属于你部门的人，一切工作均向你汇报。”
【三】
陈盈盈上任设计主管后倒没让我失望，她的设计耳目一新，但凡有些审美眼光的人都会觉得还不错。以往设计师主要跟齐超配合比较多，因此我把陈盈盈安排坐到了齐超的旁边。一个月下来，陈盈盈跟齐超不仅工作上默契，就连在生活上也变成了好朋友。很多时候能见到两人一起出双入对，上厕所都邀伴。就连一向对设计有严格要求的美芳也夸陈盈盈有一定功底。这让我一直悬着的心放松了不少。
不过陈盈盈并没有把同样都是设计的于娇娇放在眼里，上任没几天就把于娇娇给骂哭了，说她这种初级阶级的设计水平是怎么滥竽充数到现在的。久而久之，于娇娇对她敬而远之。一旦面临新的设计问题，于娇娇就会向以前一样径直去请教美芳，对着美芳撒娇还一口一声“师父”的喊。
陈盈盈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她给于娇娇立了两条规矩：第一、所有设计工作由陈盈盈本人来进行分配。这条规矩定下来后，于娇娇发现接手的工作都变成了堆积如山的基础设计，变相沦为了陈盈盈的助手。
第二、于娇娇设计的页面必须交给她审核修改。这条于娇娇倒也并不反对，毕竟自己的设计水平亟待提高。但是于娇娇没想到的是，自己辛苦设计的页面只是经过陈盈盈略微一调，就成了陈盈盈的功劳。
于娇娇不敢来找我发牢骚，她更不敢明目张胆去找美芳哭诉，于是只好私底下去找好脾气的小慧去抱怨。小慧她就像个大姐姐似的安抚于娇娇的不良情绪，每天处理完自己的数据分析工作后，还帮着于娇娇分担后台上传之类的琐事。
我给部门开季度总结会议的时候，轮到陈盈盈发言，老赵刚好推门而进。他一边摆手示意说“我就只是个旁听，你们继续”，一边坐到了会议室主宾的位置上。为了体现旁听的姿态，他故作漫不经心地翘着二郎腿低头看手机。
陈盈盈像我们展示了一组活动页，说：“其实我觉得我们以后的活动这么来做，这是我以前做的设计，颜色统一，图片风格统一，文案对照工整，给人一种极强的视觉冲击。”
老赵听会立马起身凑了过来，一边将手机放回裤兜里，一边眯着眼睛仔细瞧。“好，这种风格就做得非常好嘛！在这里，我得夸盈盈几句，自从盈盈来了以后，我们公司都有了一番新气象。这是好事情，盈盈你还有什么建议尽管说。”
陈盈盈喜笑眉开，一直以来她对运营部的每个人都是一张冰块脸，包括我。可每次面对老赵的时候她就自动开启微笑模式。
陈盈盈清了清喉咙，笑着对老赵说：“老板，你不能夸我一个人，这个得靠团队的配合。我以前的设计主要是老板提需求，然后运营直接给我画出Demo图，并标注好模块的具体文案。可是现在这边流程太繁琐了，我要管齐超要运营方案，又要跟美芳对接文案内容，然后自己还得重新整理一遍，才能开始设计。我觉得吧，以后文案直接可以由运营来写。”
陈盈盈说完以后全场鸦雀无声。老赵故作一副深思熟虑状，他抬头望向我：“小木，你觉得呢？”
我望了眼美芳，陈盈盈显然是在对美芳进行公开挑衅。要知道，如果齐超应允自己接任文案工作，那么公司留美芳有何用？毕竟美芳现在的岗位是文案而不是设计。再说了，以美芳的设计水平，何必屈就在这座小庙里跟陈盈盈一般见识。
可另一方面，陈盈盈的这番话没准就是老赵的意思。自从我接管了运营部，无论大事小事老赵都会插上一脚，老赵是对我心存疑虑。而美芳又是我推荐进来的。
我思来想去，回答道：“我觉得术业有专攻。丽娟负责的新媒体文案跟美芳的文案不就是两个领域嘛。”
王丽娟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她似乎听出我在暗讽她。不过我还是有些心慈手软，怕她脸上挂不住，说的是“两个领域”而不是“两个档次”。
我继续道：“齐超运营能力很强，但真让她写软文恐怕够呛。”
齐超点头称道：“老板，简单的促销文案我还能咬咬牙，但像美芳这种专业性的软文我可憋不出来。”
“好好好！这些都是小事情。你们内部的事情我就不插手了，有什么事你们自己协商，协商不了还有你们部门主管在嘛！是不是！”老赵接了个电话朝门外走去，关上门的那一瞬间扭头对我做了个手势：“小木，你继续你们部门会议，我有事先走了。”
自从那次会议结束后，我隐约感觉到陈盈盈和齐超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以前她俩无话不谈，恨不得两个位置合并成一个。可现在两人几乎没有什么交谈。更要命的是，这种情绪竟然用到了工作上——明明两个相邻位置的人，工作沟通的方式居然要用邮件。就算是个极小的设计需求，齐超都会给陈盈盈发一份邮件，并且抄送给我。一天下来，我收到齐超发给陈盈盈的设计需求的邮件就高达14封。
我把齐超找来，这样下去只会导致工作效率低下。想不到齐超很委屈，她说这是陈盈盈给她定的规矩，设计需求一概发邮件。
我又问齐超，需求发邮件没有错，为什么连改一个活动价格也要发邮件，直接可以当面让她修改啊。
说到这里齐超更委屈：“她说她只以邮件信息为准，临时变更的东西那么多，她哪记得这么多。我口头让她改的页面催七次八次她都没反应，直到我发邮件后她才会改。”
我听了以后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我也找来了陈盈盈，而她的话跟齐超却截然相反。她指责齐超临时性变更的东西太多，所以只要以邮件信息为准。我也不好偏袒谁，只能说希望她俩好好配合。
【四】
这仅仅只是灾难的开始。
在接下来的一场大促活动中，我发现抢购页面的促销信息“是99元5件”而不是最终定稿的“199元5件”。而且这个错误的活动页面已经于昨晚凌晨发布上线，到现在已经有200多人下单。
我赶紧叫停了这场活动，正当我准备召开紧急会议的时候，老赵劈头盖脸地把我叫进办公室训了一顿，说下次还犯这种低级错误让我收拾东西滚蛋。我连连点头保证没有下次，还说自己愿意自掏腰包弥补公司的损失。老赵的口气这才缓和下来，他对我语重心长地说了一番别辜负他期望之类的废话。他还让我也别过度指责自己，这让我稍微松了一口气，但我接连两个月的绩效工资却被他扣得一分不剩。
这场活动主要是齐超发起的策划，由美芳负责文案，陈盈盈做的设计并发布上线。我把她们几个统统叫到了会议室，要知道以前我们从来就没有出过这么大的纰漏。
“我叫你们进来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只是来复盘一下，我们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以后该如何避免类似的问题！”我开门见山道。
她们纷纷沉默不语。
“谁能告诉我为什么活动变成了99元5件？齐超，货品和活动是你定的，你来解释一下。”我首先把目光投向了齐超。之所以先问齐超是因为我心里有底，齐超一向做事严谨，这种低级错误她不可能犯。况且最终的方案她发邮件给我审核过。
齐超看上去有些委屈，说之前定了99元和199元两个方案，但最终的确认稿是199元，她也不知道后来为什么……
“是文案给我的时候就是错的。”陈盈盈直接了当地说，将矛头直指美芳。
美芳不慌不忙地解释道：“齐超之前一直在犹豫这两个活动的货品跟预算，于是我写文案的时候写了两个版本，而且两个版本均以邮件的形式发给了陈盈盈，而且我也注明了方案按齐超最终确认的为准。”
陈盈盈步步紧逼道：“我觉得文案应该把最终确认稿发给我才是，设计的工作量本来就大，哪有空挨个去翻邮件？”
美芳也不依不饶：“也不知道是谁天天嚷着工作需求要必须要发邮件！”
陈盈盈火冒三丈：“工作需求当然要发邮件，但也不是随便让我更改几个字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也发邮件吧？”
“当面让你改你不是说没时间就是说忘记了，为了让你改一个字，我和齐超恨不得八百里加急地给你发邮件！”
“事情要分轻重缓急……”
我拍案而起：“够了！我不管你们三个以后的对接方式是当面沟通还是发邮件，总之我只要看到结果！昨天晚上的活动是谁上线的，上线前为什么不再最终确认一下？”
“活动是于娇娇上线的。”陈盈盈立马撇清责任。
事后我把于娇娇了单独叫进来谈话，于娇娇一脸梨花带雨，她说陈盈盈发给她的就是99元的活动页面，还让她晚上零点准时上线。可她又想到之前听齐超提过活动方案的最终确认稿是199元。她不敢去找陈盈盈去核实最终的设计稿，只好硬着头皮上线99元然后就去睡觉了。直到第二天醒来才知道捅了这么大篓子。
陈盈盈跟美芳在会议室里针锋相对后，她俩之间也彻底结下了梁子，两人的工作方式也变成了邮件沟通。每次陈盈盈拿到美芳的创意文案之后，不是去找美芳沟通，而是直接来找我，向我反映美芳的文案无法设计，她还拿出同行的页面作为参考，让我去要求美芳去参考同行的页面写文案。美芳闻讯赶了过来，当着陈盈盈地面呵斥道：“同行的文案就像记流水账，盈盈你的设计水平不止于此吧？”陈盈盈立即反驳：“那你这种概念文案让人怎么设计？”美芳冷声笑了笑：“设计不出来你应该来找我沟通，而不是跑来主管这里抱怨。”两人不欢而散。
两人矛盾加剧后，有次我无意中看见陈盈盈的页面出现了明显的低级错误，标题都是文不对题。我指着设计稿出现的问题去找陈盈盈，希望她的以后设计的时候仔细一点。陈盈盈满脸不服气地看着我指出来的错误，“我是直接Copy了美芳的文案。”
她的语气仿佛这事跟她没有丝毫责任一样，文案如果是错的，所以设计也可以理所当然的错。
陈盈盈还站起来指责美芳：“亏我这么信任你，你文案是错的还发给我。”
我的目光移向了一脸莫名其妙的美芳。她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满脸的无奈。她把电脑抱到我跟前，屏幕上打开了自己发给陈盈盈的原始文档。我定睛看了眼原文档，仔细一核对的时候发现，陈盈盈在Copy的时候，将上段的标题粘贴到了下段，而且Copy的时候还遗漏了最底下一行文案。
陈盈盈见栽脏不成倒耍起了无赖，她摆了摆手一脸不耐烦：“好了好了，不就是复制错了几个字嘛，我一会空了再改回来就是了。”话毕，她重重地砸了几下鼠标，电脑屏幕这才被唤醒。
也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也许是陈盈盈相继与齐超、美芳闹不和后吧），陈盈盈突然与居于“闲职”的王丽娟打得火热，两人很快也发展成了闺蜜。王丽娟每天会带各式各样的饼干给陈盈盈品尝，而陈盈盈每天也会带不少水果来与之分享。每天下午两人还会一起点杯星巴克咖啡，喝个下午茶。她俩还会分享时尚流行的趋势，平时里爱好什么牌子的口红，一般都往脸上抹什么牌子的化妆水。“哇，你也喜欢MUJI家的熏香啊！”“原来你也在吃POLA美白丸！”“看不出来你割过双眼皮耶！”“海蓝之谜真的好用吗？”
【五】
我在运营部负责人这个岗位上继续如履薄冰地前行。老赵明面上总是对我说放手去干，实际上这只老狐狸精明着呢，大小事务都会过问一遍。这不，活动一结束，我又开始着手准备下个月的运营方案。而在此之前，我得先去跟老赵汇报，一是总结这期的活动的效果和遇到的问题，二是提出下期的运营策略和运营目标。
那天我正跟老赵汇报一半的时候，他突然打断了我的话：“听说，美芳不太配合盈盈的工作啊？”
“她俩个性比较强势，在工作上意见不和难免发生争执。”我又补充了一句：“都是对事不对人。”
“哦！”老赵若有所思道：“小木啊，我觉得你们运营部啊有些人工作不饱和！你看哦，丽娟跟美芳的工作其实就是重叠的嘛！只不过发布的渠道不一样而已。”
我听出了老赵的言外之意，丽娟和美芳只能留其一。我虽然心里明白美芳的能力甩出王丽娟好几条街，于公于私我都希望她能留下。可王丽娟是老赵的人，答案可想而知。我没有明确给老赵回复，只是应承着会跟她俩私下谈一谈。
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去跟美芳说，她这个直脾气搞不好会冲进老赵的办公室，跟他理论个红橙黄绿青蓝紫。她没准会指着老赵的鼻子骂他“领导有方”，尽用些卑鄙无耻搬弄事非小人。她还会夸他“与时俱进”，把职场弄成他的后宫，搞得乌烟瘴气，整天玩的是宫心计。她还会把辞职信甩在老赵的脸上，自以为很霸气地来一句“老娘不干了”。
于是，我决定先找王丽娟谈谈。想不到她明白我的来意后并没有表现得很惊讶，而是步步为营小心谨慎。她还拍着胸脯跟我保证以后会全力以赴，除了包揽下所有的文案工作、新媒体工作以外，还自告奋勇辅助齐超做活动策划。这倒让我大跌眼镜。以我对王丽娟的了解，她通常都是嘴上功夫光说不练。
就在我找完王丽娟谈话后的第二天，美芳主动来找我了。她开门山见地问我是不是老赵对她有意见？我一脸心虚地摇头让她不要胡思乱想。美芳一脸认真地对我说，她昨天无意间听见了王丽娟和陈盈盈的谈话，大意是公司不需要文案。美芳还一副恨恨地模样：“早知道我应该听齐超的话，先发制人。”
“齐超？”我一脸狐疑，这关齐超什么事？
美芳点点头：“齐超早就提醒过我要提防陈盈盈，她说陈盈盈不是个省油的灯，上次她提出让齐超兼任文案没有得逞心有不甘。现在她跟王丽娟打得火热，为的就是让王丽娟兼任文案，这样就可以明正言顺地把我给炒了。”
“没有的事！”我安慰美芳的情绪。我知道，这些天来美芳很努力很敬业地工作。无论她跟陈盈盈怎么针锋相对，私下里从来没有跟我抱怨过。她怕给我惹麻烦，更怕给我丢脸。那一刻，我真恨自己无能，连累了美芳。我第一次离开这是非之地的念头，如果我不能护美芳周全，那么我也会主动请辞，虽然这看上去有些意气用事。
美芳的事我迟迟未决，虽然我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那阵子老赵去四川出差了一个月，这事也就暂时搁置了下来。
老赵走的这阵子公司又出新篓子。他出差回来后，我还没来得及去提美芳的事，老赵先找上我了，当着全公司上上下下的面质问我为什么七夕节的活动没有预热？这时陈盈盈挺身而去，在老赵那告起了“御状”，说这次活动之所以没有预热全拜王丽娟所赐。
这事得从上次王丽娟主动请缨包揽下新媒体、文案、活动策划这些工作说起。自那以后，王丽娟取代了齐超和美芳，成为了陈盈盈的主要对接人。就在老赵出差这一个月里，两人却因工作方式的不同不断发生摩擦，好几次在会议室里争得面红耳赤火药味十足。说到底，陈盈盈主要嫌王丽娟工作拖沓办事效率低下。七夕情人节的活动迫在眉捷，齐超早在一个月前就将活动货品准备妥当，想不到王丽娟的活动方案迟迟未出，直到在七夕前5天才提交方案。该方案除了对设计要求高，页面多，而且给数据部门增加了前所未有的难度，而且稍有一慎就会导致客服部投诉率直线上升。时间紧，任务重，我跟几个部门的负责人商议后一致决定，该方案可实施性低，让她提交B方案。
王丽娟压根就没有什么B方案，我连夜召开活动会议，终于商讨出具体的方案。但我没有想到的是，虽然活动方案有了，可是王丽娟的活动文案迟迟不见动静。直到陈盈盈向我反应此事的时候，又过去了2天。后来美芳主动请缨加班加点把文案和DEMO稿画出，为陈盈盈留下了弥足珍贵的3天设计时间。可是就3天的时间根本也完不成了这些页面，况且之前本打算活动要提前1-2天预热。美芳只好重操旧业，也加入了设计的行列中。我们几个人集体加班，终于赶上了七夕节当天上线。
那天陈盈盈和王丽娟当着老赵的面争得不可开交，简直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面对陈盈盈的条条指控，王丽娟则用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为自己死辩到底。除了细数她眼下身兼新媒体、文案、策划忙得分身乏术以外，还列举自己每天加班加点赶工作进度。还说策划方案我命令她改了又改，这才导致时间越发紧张。她还表现得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仿佛是我带着大家合起伙来欺负她似的。
老赵沉默不语，陈盈盈跟王丽娟都是他的人，而且双方各执一词，他倒是左右为难了。
我没有留给王丽娟一丝情面：“既然你身兼数职忙得心力交瘁不堪重负，不如我找人帮你分担吧！活动这块重新归齐超，文案这块重新给美芳。”
我又把目光投向了老赵：“老赵，你觉得我这样安排怎么样？”
老赵继续跟我打起了官腔：“小木，你才是运营部的负责人，怎么老来问我咧？”
“好，那就这么决定了，大家以后各司其职。”我大胆替老赵做了回主，虽然他嘴上说让我自己决定，但看他眉头紧皱大有几分不悦。
【六】
好景不长。
就在运营工作逐步进入正轨的时候，老赵又把我叫到了办公室。我以为他这次还想为上次的“运营部有些人工作不饱和”喋喋不休。想不到老赵一脸凝重，万般犹豫地向我坦露心声：“公司融资失败。”
我并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创业型公司融资失败的比比皆是。况且公司眼下没有盈利点，融不到资也在意料之中。
老赵继续道：“公司眼下周转也困难，可能要裁员，虽然这是一个很心痛的决定！”
“裁员？”我有些震惊。
老赵艰难地点点头。“是啊，我刚跟其他部门的主管也沟通过了，考虑到运营部是公司的重中之重，所以运营部只裁一个人，别的部门均裁员50%。”
“运营部要裁一个人？” 我重复着老赵的话。
“没错。运营部的女将都是你一手栽培起来的，所以这个决定还是你来做，下周一把名字报上来。”
那几天我辗转反侧整夜无眠，虽然我接手运营部一年多的时间时间，可大家毕竟都经历了这么多的风雨，让我裁掉谁我也下不去手。但老赵已经发话了，这个决定我不做也得做。
有时候我脑子里会自动浮现着她们的名字和“作战”指数。
齐超：货品活动运营，能独挡一面，工作一丝不苟且从无纰漏。
陈盈盈：设计主管，自视甚高目中无人，但工作起来也算尽心尽责。
于娇娇：设计，水平虽不高，但也任劳任怨，况且还是公司老员工。
小慧：数据和用户分析，虽然看不到显著的成绩，但热于助人有求必应。
美芳：文案，虽说顶着文案一职，可是关键的时刻文案设计一起干。
只有王丽娟，挂着新媒体运营的闲职，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光靠两瓣嘴皮子。
思来想去，我暗自有了决定。
公司裁员的消息也很快人尽皆知。周五下午我在开部门例会的时候陈盈盈率先提出来问我裁员这事是不是真的。我点头算是默认。
会议室里很快变得沸腾起来，有的变成了讨论小组，有的则开始交头接耳。 我知道接下来大家很多疑问，于是我清了清咙喉，会议室立马安静了下来，每双眼睛都注视着我。
“公司现在资金周转困难，这也是不得已的决定。但是大家放心，我们运营部不会像其他部门一样裁员50%……但是得裁1个人。”
所有人都放松了警惕，但是气氛却又莫名其妙的紧张起来。
“那我们部门裁谁啊？”王丽娟尖锐地问道。
“这个嘛，还没有确定。”我含糊其辞。
“其实我觉得吧，公司裁员是正常的，而且我们运营部的确有些人工作不饱和！”陈盈盈双手抱着胸，一副为公司着想的模样。“我们几个每天忙死忙活的，要说谁的工作没有任何业绩，木姐心里清楚的很。”
王丽娟不打自招道：“陈盈盈，麻烦你把话说清楚点，到底谁工作没有任何业绩？”
“木姐，你不介意我实话实说吧？”
我闷声不吭，本想让陈盈盈私底下说，但想不到她非得把事情放在明面上。“盈盈，你说吧，正好我也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一听我这么说，陈盈盈就更加肆无忌惮了。“我们在座的这些人其实都有背KPI（绩效考核），包括木姐。可是……”
我这才明白陈盈盈这次是把刀子捅向小慧。小慧做的是用户分析跟大数据分析，她这个岗位是唯一一个没有业绩指标的岗位。这也就成了陈盈盈嘴里的“工作没有业绩”。
小慧一直与人为善，但对方都已经向自己发出挑衅，躲是躲不过去的。而我裁员的名单并不是小慧，我不禁为她隐隐担心着。
小慧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来向我鞠了一躬，说感谢我对她的栽培。我真怕她经过一番心里斗争准备主动离职，想不到她话锋一转，对我说：“我上礼拜她刚刚查出怀孕了，正准备找个时间跟大伙说来着。”小慧还说，虽然她现在怀孕了，但是工作的事情她不敢懈怠，该加班加班，让我不要对她手软。
小慧说完以后陈盈盈大惊失色，还口不择言地送上恭喜，问她这种好事情怎么不早说。一旁的王丽娟也兴奋不已，关切地问她有几个月了，叨起了准妈妈的育儿经。
我替小慧长吁一口气。散会后，于娇娇还小声地对小慧说了句：“干得漂亮！”只是可惜，她的声音不够小，连坐在斜对面的我都听得一清两楚，更何况是就坐在一旁的陈盈盈。
快下班的时候，于娇娇拿着补写的请假条来给我签字，我没好气地回复道：“以后你的请假条统一给设计主管签字！”
我此言一出，陈盈盈微微抬头扫了我一眼。于娇娇面露怯色，她不敢多问为什么，只好跑到陈盈盈身边请她签字。
说起这事我还有些耿耿于怀，就前几天于娇娇突然给我打了个电话，说是她妈妈旧病复发住院，这两天得请假。我知道于娇娇的妈妈一直身体不好，想也没想就同意了。谁知道陈盈盈发现于娇娇没来上班，跑到我这里告于娇娇旷工，还说之前交代给于娇娇的页面一个都没完成。我向陈盈盈解释了此事的来龙去脉，想不到陈盈盈不依不饶道：“于娇娇是我设计部门的人，她理应让我知道她的去向，不然今天的工作设计怎么安排？”
“于娇娇就请两天假，难不成这两天的工作你就开展不了？”我反问道。
陈盈盈气冲冲地离开，以她的性子是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
果然，陈盈盈去“搬救兵”了，老赵因为这事还专门出面跟我说：“盈盈是一个非常有进取心的姑娘，她也想勇争管理层行列。你看这样行不行，盈盈还是你部门的人，只是于娇娇以后的工作只对陈盈盈汇报。如果你发现于娇娇工作有任何疏漏，拿陈盈盈是问！”
一想起这事来我都觉得有些讽刺，运营部门加上我才7个人，可是愣生生分成了三层职务等级。
于娇娇将请假单替给陈盈盈的时候，老赵正好从办公室里走出来。陈盈盈一边找着碳素笔一边阴阳怪气地说：“你怎么老请假啊？该不是背着我出去偷偷面试去了吧？上次我明明听到你在接一个猎头顾问的电话！”
于娇娇诚恐地辩解道：“哪有啊，我妈妈旧病复发了，我在医生守了两个晚上呢。”
我看着老赵一脸不悦地离开，我想于娇娇这次是真的完了。
老赵走后，陈盈盈这才在请假单上签上了自己的大名，还不忘调侃她：“你长得这么好看，直接找个有钱人嫁了多好！”
齐超突然插了一句：“前阵子还有个男人送娇娇一只卡地亚手镯呢，足足11万呐！够我干一整年的。”
王丽娟嘲讽道：“镯子有没有证书啊？别到时候是假的！”
于娇娇恨恨地剁了剁脚，一脸娇嗔道：“我早就说过，我要靠我自己！”她把签好的假条送到行政部后，便下班去了。临走的时候还跟我打了个招呼：“木姐，我先下班了。周末愉快，下周见！”
可是于娇娇怎么也想不到的是，下周她不用来了。
【七】
几周后，于娇娇的位置上坐着一位文质彬彬的男孩。他个头并不高，戴着副无边框眼镜，穿着POLO衫，白白净净的，看上去像是应届毕业生。起初我以为是陈盈盈新招的设计助理，自从于娇娇走后她就忙得焦头烂额，曾多次催促人力资源部门招个设计助理。但没想到，陈盈盈对这位新人也毫不知情。于是她上前直接询问，脸上还掠过一丝欣喜：“你是新来的设计助理吗？”
男生一脸礼貌地进行了自我介绍，他说他叫范杨，也可以叫他饭团，是新来的运营主管。
陈盈盈听后惊愕地退了回来。美芳对新来的范杨问道：“是谁通知你今天过来上班的？”
对方答：“是赵总！”
美芳对我使了个“凶多吉少”的眼色，她还提醒我稍安勿躁。
我像往常一样给把工作部署下去，准备一会等老赵来了问个明白，毕竟一个小小的营部不需要两个负责人。
老赵临近中午的时候才到公司，他看也没看我一眼，径直跑到范杨那寒暄了一会：“哎呀，你可终于来了。真不好意思今天早上有点事，怠慢你了。”
当老赵要回办公室的时候，我追了上去。“老赵，我有点事找你聊下。”
老赵打量了我一眼，冰冷地回应道：“进来吧！”
他招呼我坐下，“新来的范杨你们打过招面了吧？”
“他说他是你招进来负责运营部的！”我面无表情道。
老赵拿着杯子去接了杯水：“这个范杨可是我高薪挖过来的，你别看他年纪不大，他可是带过千万大项目的人。”
“那接下来运营部的事我得向他汇报？”我满脸写着不服气。
老赵摆了摆手说：“不用不用。我是这么打算的，以后他管运营部，我打算把你调到线下团队，专门负责地推！”
我当场就识破了老赵的诡计，说是将我转去地推，其实是在逼我辞职。要知道，地推团队早就解散了。
见我一声不吭，老赵好言相劝道：“我知道你的顾虑，地推团队现在没什么人了，所以更需要你去组建团队啊。我给你几天的时间好好考虑一下，三天后再答复我。”
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底气十足道：“我现在就可以答复你，我无法胜任地推的工作。”
老赵万万没有想到我会严词拒绝，怒目而视道：“你这个人怎么油盐不进？你既然不能胜任工作随时可以走人，我绝不强留！”
我也没有想到老赵会翻脸不认人：“好，公司要辞退我可以，但是必须把我这一年多近两年的加班费算给我！而且劳动法……”
老赵气急败坏地拍着桌子打断我的话，他质问我：“公司有说要辞退你吗？是你自己要走的好不好！加班费？哼哼，谁知道你是真在加班还是在公司蹭网看电视剧？我还告诉你，公司不是开福利院，公司就得剥削员工，公司不剥削员工怎么挣钱？跟我讲劳动法，你还嫩点！”
我跟老赵不欢而散。
美芳替我叫屈，毛峰则给我出谋划策——如果被迫辞职的话，可以去告他。但是千万别主动辞职，忍耐是职场的必修课之一。
老赵后来就没来找过我，他有工作上的事情直接找范杨，故意把我晾在一边。几天后，我干脆向老赵提出请辞，老赵这才把我叫进了办公室。
“决定了？”
“嗯！”
老赵又像以前一样拍着我的肩膀说道：“小木啊，其实我对你的能力是认可的，只是运营部并不没有达到我想要的状态。我其实是不想让你走的……”老赵的话急转折下：“但你现在执意要走，我也只能表示遗憾。哦，对了，那你这个工作交接大概需要几天的时间？”
“随时都可以！”
“那就今天吧。祝你有个更好的前程。”
我向老赵提出辞职那天，美芳也递交了辞呈。我觉得有愧于美芳，本想劝她再坚持坚持，美芳不以为然道：“你都走了，我还坚持个屁啊！”
就在我跟美芳准备去办理离职手续时，小慧还把最新的用户调研的结果发给我让我过目。我回复小慧，这种事情直接发给新主管即可。但小慧发给我一个微笑的表情，她对我发了一段话：木姐，只要你还在公司呆一天，你就是我的主管。看完小慧的那段话，我鼻子涌上一阵酸楚。
下班时，我和美芳收拾东西走人的时候，其他人忙着着跟新主管汇报工作问题，齐超则请了病假，只有小慧偷偷跑了出来送我俩一程，还抢着要帮我拎手上的东西。“你现在刚怀孕不久，可不能累着。”我谢绝了她的好意。小慧一脸笑眯眯地说：“没事，我没那么娇气，这点东西比我家那张破沙发可轻得多。”小慧把我们送下了楼，又陪我俩穿过马路。阳一翔的车就停在对面的停车场里。
“木姐，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小慧面露难色。
“我们都辙了，还有什么该不该说的？”美芳接过话茬。
我看出了小慧的犹豫，不想让她为难：“小慧，你想说就说，不想说也没事。”
“木姐，其实我知道齐超一直想坐你的位置。老赵原本许诺把主管的位置给她，还要给她涨工资，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反悔了。范主管来后，齐超不是请病假，她是在跟老赵怄气。”
“人往高处走，水往地处流，这个无可厚非，况且齐超的能力很强。”我又酸溜溜地感慨了一句：“谁叫外来的和尚好念经呢！”
“不是的。”小慧欲言又止，像是暗暗下了个决心：“我就跟你们实话实说了吧！陈盈盈刚来不久，不是提议让齐超兼任文案工作嘛。其实这个提议是齐超对陈盈盈说的。后来陈盈盈还纳闷，为什么明明齐超让她去提，可是到会上却各种推托。”
“你的意思是说齐超在拿陈盈盈当枪使？”美芳满目孤疑，其实我也略有一惊。
“没错！”小慧又继续说道：“后来陈盈盈跟美芳在会上吵的不可开交，齐超去跟老赵提议，让王丽娟兼下美芳的工作，当时老赵还夸齐超有管理天赋。那时候，所有人都以为是陈盈盈去跟老赵告了美芳的状，包括我。可是谁会知道这竟然是齐超干的，这也是前几天范主管上任，齐超才向我吐露实情。”
美芳似笑非笑道：“看来我就是那靶子，陈盈盈那笨蛋就是齐超的枪。”
我猛然间想起齐超曾让美芳先下手为强，接下新媒体的工作。提示身边的美芳：“你记不记得你有次跟我说过齐超……”
我的话还没说完，美芳就明白了我的意思。她看看我，我看看她，不惊感觉背后有些发凉。“看来，齐超真正要对付的人是我！”
小慧千叮万嘱让我们不要泄漏出去，不然她就会成了众矢之地。
我望着小慧离开的背影颇有感慨，为了自己的私利，大家各自机关算尽。只是可惜了，每个人都想当真正的赢家，却不是最后的赢家。
美芳问我：“你信小慧的话吗？”
我不置可否，指着我们怀里抱着的东西说：“信不信还重要吗？”
毛峰开着车子过来接我俩，帮我们把东西塞进了车后背箱，我俩坐在车里看着背后那幢曾经我们工作过的大楼，唏嘘不已。
美芳忿忿不平：“咱俩这是打包被人给卖了，还替人数钱，别再给我一次机会，不然我非手撕了她们！话说，我怎么到哪都遇上职场婊子，而且道行一个比一个高？”
我调侃美芳道：“你最适合的职业还是相夫教子！”
毛峰转头问我俩，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想找个什么公司他帮忙物色下。
我朝毛峰一脸坏笑，“也没啥要求，就是钱多事少离家近，还能给加班费，周休双休，五险一金正常交，严格按照劳动法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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