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雪来

　　雨下了整整一夜，屋顶上的雨水顺着屋檐噗噗哒哒地敲在铁皮雨搭上，时急时舒，奏着让人捉摸不透的旋律。这样的雨夜就适合躺在床上，亮一盏落地灯，泡一杯清茶，读一段故事。

　　下了一晚上的雨，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就变成了雪，小雪花在天空飘着，临出门的时候就变成了鹅毛大雪。但人走在雪中，却并不觉得冷，空气中甚至还有一丝暖意。地温有些高，地面上几乎看不到积雪。雪落到地上就化了，刹那间消失了踪迹，好像从未来过这个世界一样，柏油路上干干净净的，像是被雨水冲刷过，只有在河堤两旁裸露的土地和树梢间，才能看到一些雪的踪迹。

　　树梢上挂着一团一团的洁白，土地上也铺着一层一层的雪，不过这雪并没有完全遮住大地，而是一块块、一团团，一簇簇、一片片，像是庄稼地里开出的一团团的棉花，这棉花是那样的干净，那样的整洁，连一点干枯的棉叶也不粘。

　　在屋中待得太久，身上竟有些疲乏，伸伸懒腰，有些倦意。从暖暖的屋子里出来，走在雪中，走在苍茫茫的天地间，雪落在脸上，立刻就被红腾腾的脸庞烧成了水珠，这水珠贴在脸颊，有丝丝的凉气，被凉风一吹，顿时觉得清醒了不少。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心中说不出的惬意。

　　下了一天的雪，地上却不怎么看得见积雪，雪落在屋脊上立刻就融了，雪落在地面上立刻就化了，走在小巷中，能听见从屋檐上滴下的雪水，一板一眼地敲击着门前的那块石板，竟有些嘈切错杂的感觉，虽乱却极有韵律。

　　心里有些烦乱，一个人驱车到东郊，站在城市的边缘，望着远方因雪停工的土地，高低起伏的土堆上有些地方覆盖着皑皑白雪，有些地方袒露着黝黑的土地，这黝黑在白雪的映衬下显得更加苍劲，也更加拙朴，更加触目，也更让人感触。这斑驳的土地像是长满疤痕的胸膛，雪就像一块块的补丁，修补着大地的伤痕，慰藉着城里人心中残留的最后一抹诗意。怕用不多久，这片土地也会被水泥、沥青覆盖，也会被高楼、商店占领，若要想看一看这心中苍茫的雪景，怕还得要到更远的地方。

　　总觉得雪在城市里下得很憋屈，街道吞噬者它的脚踝，车辆碾压着它的身躯，烟囱咀嚼着它的骨髓，行人驱赶着它的影子，只有少许花园里的土地和树梢挽留着它的脚步，为人们带来一点节日的气息。只有农村的田野才是它的游乐场，在那里，它是沸沸扬扬的，也是磊磊落落的，它是漫天飞舞的，也是飘飘洒洒的。就是这样肆无忌惮，就是这样毫无顾虑，落在田野中就滋养着秋天的丰收，落在了屋脊上就妆点一抹诗意，落在了街道上就印刻着游子归家的脚步。它们不着急来，也从不着急走，慢慢吞吞却又铺天盖地。

　　希望这雪一直下吧，再下一个晚上，等城里人都睡着了，等整个城市都安静了，雪花才开始绽放，梅花才开始飘香。

　　——2017年2月8日，下午，雪还没停，地上却没有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