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庄很近,距县城不过七八里路,在我居住的高楼上,它仿佛就在眼皮子底下,清晰的轮廓一览无余。
村庄很远,每一次看到它,感觉很陌生,很遥远。虽然视觉上它近在咫尺,但那份心灵的归属感,却似乎远在天边。
三十年,它早已变了模样,尽管大理石的街道看起来那么高档,也确实美观了许多,却没有路上的车流不息,人来人往。
尽管太阳能路灯如城市般华丽地排列在两旁,每到夜晚也会闪烁出橙黄的微光,但照亮的只是石板路的寂寥和长街的空旷。
尽管墙壁上的宣传画五彩斑斓,煞是好看,那奔驰的骏马也摆尾立鬃、昂首向上,但所谓的马业项目却如昙花一现,瞬间便凋零了它的辉煌。
尽管小巷、胡同已经硬化,不再泥泞,那些雨后孩子们踩水溅起的欢笑记忆,也随着水泥的铺设悄然远去。
村庄周边精致的红砖绿瓦令我失望,不是失望于它的精致,而是失望于它的冰冷和无情,让田野的希望不再,让炊烟袅袅成为遥远的过往。
锈迹斑斑的大门紧锁着,破旧的老屋依旧向天空裸露着胸膛,空旷的街巷毫无生气,死寂的沉闷令人窒息,那些看似亮丽的改变并未给村庄带来一丝生机和希望。
年轻人多已打工在外、创业异乡,留守的,只有幼小的儿童和上了年纪的老人。本就很小的村庄,早已不再热闹。
老者步履蹒跚,康复中的壮年歪斜着身影,久病者不时蹲在地上大口喘气,脚步依旧难以抬起。这些情景每次回到村庄时映入眼帘,常常让我心头泛起一丝苍凉和忧伤。
尽管我在那里出生、长大,生活了很多年,尽管它离我很近,不过十几分钟车程,但除了村里有事、春节祭祖,我很少回去,也不愿意回去,总觉得我的村庄变得遥远而生疏,没有了那种发自内心的亲近。
第一次望向村庄时的这种感觉让我惊慌,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以至于后来的每次向窗外望去,近在咫尺的村庄鲜有吸引,而遥远的天边美景,却常常成为心中的渴望。
我没有了可以站立的土地,嗅不到泥土的芬芳。我没有了置身田野的兴奋,看不见丰收的希望,我没有了回到故园的心安,那不曾想到的陌生感,却时常让我困惑迷惘。
午夜梦回,我甚至模糊了那片土地的记忆,想不起有什么让我牵挂的地方。
是什么让我与村庄渐行渐远?是什么隔绝了那魂牵梦萦的乡愁?是什么让我不愿再回到我的小村庄?
是我遗忘了曾经的乡情厚谊,还是那个曾经热恋的家园,早已把我遗忘。
是我忘记了曾经的滋养,还是曾经眷恋的地方改变了模样?是如今的村庄拒绝了近乡情怯的我,还是我早已把他乡当作了故乡?是人情的淡漠和疏离,还是不忍面面相觑时的不知所措的窘相?
也许什么也不是,既没有厌弃,更不是相互拒绝,只不过是岁月无情,把我们都推离了原本的归宿,从此天各一方,两两相忘。
暮色中的乡村缄默不言,一只孤鸦肃然立于枝头的巢穴,似乎心无杂念地守候着原野。鸽群上下翻飞,翅翼在天空划出一道又一道重叠的痕迹。麻雀们无忧无虑,已经忘记了如何在电线杆上聒噪成简单的热闹。
不知名的鸟,奋力扇动着翅膀,追逐着时光一去不回,清脆的歌声荡起小小的涟漪。老房子淡漠地聆听着这亘古不变的来来往往……
一只喜鹊喳喳地叫着飞过屋脊,黑白相间的羽毛依旧是旧时的样子,只不过那经年的喜悦早已淡漠,不会在心头欢欣雀跃。
流淌的美好时光没有留下我的印记。冰冷的泥土也蕴藉不了岁月的芬芳。疏离的目光再也赋予不了我向它迈进的力量。
唯愿记忆不会远去,仍在曾经的乡村小道上徘徊,寻找旧日的足迹。把那些曾经的欢声笑语,盛满少年肩头的箩筐。
唯愿,再一次午夜梦回时,村庄还是我喜欢的模样,用它简单、真诚、博大的胸怀,慰藉我的灵魂,温暖我的心房。
整理这些思绪时,我再次立于窗前向外望去。雨后的清新让村庄不再模糊,一片绿荫与金黄闪过,我的目光停留在村庄的西侧——一片静谧而庄严的墓园。
这一刻,我心情激动,思绪飞扬。什么远近?什么惆怅?什么困惑?什么迷惘?无论身在何处,心在何方,那里才是我永远的家园,灵魂的归宿。因为那片厚重的黑土地里,安睡着我可敬的先人,亲爱的爹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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