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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刚过,江南的雨还带着几分凉,我蹲在田埂上,指尖抚过刚插好的秧苗——嫩白的根须扎进泥里,好像十年前我攥着录取通知书时,攥得发白的指头。
那年夏天,村口的黄葛树落了一地碎影。我背着塞满母亲腌菜的帆布包,踩着田埂上的泥水印子往外走。身后是母亲的声音:“城里好好读书,别惦记家里的田。”她的围裙还沾着面粉,手里的锄头往地上一拄,在土坯上磕出个坑印。我没回头,怕看见她红着眼眶的样子,也怕看见那片被晒得发裂的稻田——那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也是当时我一心想“逃”出去的地方。大学四年,我在图书馆里啃农业经济的课本,在实验室里研究作物育种,可梦里总飘着泥土的腥气,总听见稻穗在风里摇曳出的“沙沙”声。毕业答辩那天,导师问我:“你的研究方向很好,为什么不留在研究院?”我望着窗外的八月桂,突然想起母亲说的“别惦记田”,却鬼使神差地答:“我想回去,看看田地里还需不需要我。”
初回村时,我是个“笑话”。村支书领着我挨家串户,王大伯握着我的手笑:“大学生回来种庄稼?怕是连锄头都握不稳哟。”李婶更直接:“城里待不惯了吧?我们这土疙瘩可养不起大学生。”我没辩解,只是扛着锄头跟着他们下田。春耕时学育秧,手指被化肥烧得脱皮;夏灌时守水泵,在田埂上蹲到后半夜;秋收时帮着抢收,裤脚沾满泥,汗水把衬衫浸成盐渍斑。有次台风过境,我和村民们一起往田里搬沙袋,雨水顺着头发往脖子里灌,王大伯突然把雨衣往我身上披:“娃,别冻着,这田有你在,我们放心。”那天我才知道,村民的信任,从来不是靠文凭,是靠踩在泥里的脚印。
去年,我试着引进矮秆抗倒伏的水稻品种。一开始没人敢种,怕赔了本。我把自家的两亩田当成试验田,从育苗到收割,天天泡在田里记数据。抽穗的时候,金黄的稻穗压得稻秆弯了腰,比老品种增产了两成。收割那天,村民们围着田埂看,李婶扒拉着稻穗笑:“大学生就是不一样,这稻子沉得很!”后来,村里搞起了稻虾共养,我帮着联系电商,教村民拍短视频卖大米。去年冬天,第一批大米通过快递发往全国各地,王大伯捧着快递单,手都在抖:“活了一辈子,没想到咱的米能卖到北京去。”
前几天,我在田埂上遇见刚上初中的小宇。他蹲在路边看秧苗,问我:“哥,你当初为什么要回来呀?”我指着远处的稻田,风正吹过绿油油的秧苗,像一片起伏的绿海。“你看这田,你小时候在这儿捉过蝌蚪,你奶奶在这儿种过菜,它不是一块普通的土,它是咱们的根。”小宇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我却想起十年前的自己——那时候我以为,走出农村就是远方;后来才明白,带着知识回来,让这片土地长出希望,才是真正的归途。
傍晚的夕阳洒在田埂上,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远处传来村民们的笑声,夹杂着拖拉机的轰鸣。我想起母亲说的“别惦记田”,可现在我才知道,有些东西,不是用来“惦记”的,是用来“守护”的。就像那些归雁,不管飞多远,最终都会回到熟悉的芦苇荡;就像我们这些从农村走出去的孩子,不管走多远,心里总装着那片田,装着田埂上的乡愁,装着让家乡变好的心愿。
田埂很长,走不完;乡愁很暖,忘不掉。而我知道,未来会有更多像我一样的人,沿着田埂走回来,带着知识,带着热情,把这片土地种得更旺,把乡村的日子过得更甜。因为我们都懂,乡村振兴不是一句口号,是田埂上的每一步脚印,是稻穗里的每一粒希望,是我们这些归雁,用翅膀为家乡撑起的一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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