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雨纷纷。
路上行人,包括我,仿佛丢了魂。
这是一个寻常的江南雨季。
又是一年清明时。
小时候,清明节不放假,于是,“清明”就只是一个唐诗里的节日。现在,清明节,国家放假了——只是我还是无法参与其中。
种种遗憾。
然而,人生总有遗憾——不是吗。
【怀念,也需要仪式】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我们的祖先真体贴,特意为我们留下一个专门怀人的节日。清明——就是用来怀念的,不是么。就像到了“哭墙”,总要痛快地哭上一场,才行。
有人夜哭,有人日哭,而我的心愿,则是把我这一生的眼泪都蓄积起来,然后,来到神圣的“哭墙”,再一股脑地“倒出来”——哭,还需要仪式吗?
需要。
在“清明”这个专门“怀念”的节日,我解放了浑身的细胞——任凭他们怀念。他们与我一样,平日里,太“端”着——
怀念,也需要仪式吗?
需要。
【我只在清明怀念】
这是老外婆的第12个清明。
她生前,据我所知,从未过过生日。
走了后,总算,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纪念日”。

子孙们还算孝敬。一年一度的清明,扫墓、上坟,没人忘记。
然而,仅此而已。
我也不例外——读书的时候,有几年,唯有心香遥念。
然而,老外婆——我还记得你哦……
我早就知道,一个人的死亡,并不是终极的“死”。一个人的被遗忘,才是终极的“死亡”。有的人,还活着,但退出了你的生活,从此,只是你印象中的一个定格,待到时光流逝,面目渐渐模糊——那么,他便“死”在了你的记忆里。
而有的人,虽则离你远去,你自知今生不复相见,时光却成了酿酒的水,你在分分秒秒的等待里,酝酿着你的思念,将他的印象“定格”,做成标本,永久地珍藏在记忆的深处——那个任谁也无法触及的九度空间。
有白头如新,倾盖如故。
人与人之间,只一个“缘”字了得。
我的老外婆,这是你的第12个清明节——
此刻,我也不由得感叹一句:岁月不饶人啊。
您走的那年,我正是花季少女,烂漫如三月的桃花,灼灼动人;而今,人未老,却已不年轻。纵使相逢,应不识。
芦苇不老,然已头白。
小时候,是那么的渴望长大;长大后,渐渐地懂得,若是可以,不如回到从前。
LOST PARADISE!
我们回不去了——
【那年,在青羊宫,我烧了一卷经】
老外婆不老——走的时候刚好六十出头。
她是得胃癌走的,距离确诊不过半年。
大家都说,她这是“饿”出来的毛病。
她操劳了一辈子,也做牛做马了一辈子,“勤劳、俭朴、任劳任怨”,这些个“老中国人”的美好品质,在她身上都占全了。她,生于建国前,卒于二十一世纪。她这一辈子,是与新中国“共苦”的六十年。
梅花香自苦寒来,熬过了苦寒,未及“享福”,她便撒手人寰了。
她的离世,让我相信,人的一生,并不像佛经上说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或是“吃苦多了甜便来了”这一类的鸡汤。
譬如她,何曾造过“恶”?
譬如她,何曾有过“甜”?
这两个疑惑,自从老外婆走后,便如野草,扎根在我心田。
后来,读了老舍的《正红旗下》,看到老舍的“母亲”,我的眼前一热,这个老妈妈,不就像我记忆中的老外婆吗?“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那一辈人,那一辈的中国老母亲,“奉献”就是他们的人生信仰。他们像老黄牛,任劳任怨,“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我的老外婆,一辈子都在奉献。她这一辈子,都在为别人而活。出嫁前,她是老太公的长女,做工、照顾弟妹,也因此,从未上过学。她家里,四个姐妹一个小兄弟,是年代剧里常见的“家庭模式”。不用说,那个唯一的男孩,是最受宠的。而长女,则是“操劳、操心”的命。长姐如母——带大了妹妹、弟弟,她也该出嫁了。
她的出嫁,不过了换了一个家庭,继续操劳。
我的外公是个“白面书生”,高谈阔论、吟诗作赋,在行——可秀才拎不动两只鸡,对于庄稼人,实在是“中看不中用”。于是,她挑起了家里的庄稼活儿。那些年,外公一个教书先生,收入有限。嗷嗷待哺的几张嘴,都是老外婆一针一线做出来、省下来的。
一家人,就这样活着。
“老外婆就是个操劳命。”
大家都这么说。
操劳,已经是她的习惯。
她的病,也是操劳出来的。
算来,我与她相处了十六载——这十六载,也是她为我操劳的十六年。
然而,我又为她做过什么呢?
世间最痛苦的,莫过“子欲养,而亲不待”。
如果。
上天借我日月——我愿用尽温柔,来相待,我的老外婆。
等不了、来不及——太匆匆。
一晃就是老外婆的第12个清明。
时间会在什么时候飞逝?
当你思念的时候。
我能做些什么呢,除了思念,我一无所有!
那一年,在青羊宫,正逢水陆道场,提笔写下经文,然后烧了。
“烧了这个,往生的人会安心吗?”我问道长。
“心诚则灵。”
于是,我落款。
“蒋夏芳收。”
【且收下这一瓣心香】
我早就知道:一个人的死,并不是一个人的消亡。一个人的被遗忘,才是彻底的消失。
谢谢您,这些年,当我想起您时,您便“音容宛在”。
我知道,您从未走远。
谢谢您——在走后的十二年,依然陪伴着我。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