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话  边村

作者: 槛外羽 | 来源:发表于2019-03-09 22:04 被阅读18次

      我大学毕业实习时认识一大叔,现在在做文创产业,老派儿的文艺青年,已然跻身帝都中产阶级之列。然而大叔不喜欢被人喊大叔, 你没大没小叫他兄弟他才高兴呢,总之是个特喜欢装嫩的玻璃心老男人。不过看上去,大叔也真不像快六十岁的人。他并不保养,但酷爱运动。

      除了撸铁,大叔的业余爱好还有很多,其中一个就是旅游。故事发生的时候,旅游产业还并不完备,出去住店还要单位开介绍信呢。所以他也索性就不住店了,在当地人家借宿。当然不是像武侠片里演的那种敲开门一抱拳就住,而是要给钱的。

      那年他听说西南某地风景很好,而且那地方比较偏僻,受文革影响比较小,保留了许多原生态的文化,于是心向往之,背起背包说走就走了。

      去了才发现,环境不是一般的艰苦。那一条条神奇的“颠路”,别说拖拉机了,估计马走都够呛。大叔只能依靠自己双腿一步步跋涉。好在他身体好,吭哧吭哧地走到天黑,才隐约看到山下自己要去借宿的那个村子里点点的灯光。

      那天天特别黑,大叔举着强力手电正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突然一颗树后扑过来一个人。手电光一晃,他觉得应该是个女人。因为那身量和一头长发看起来像女人。等用手电筒照着仔细一瞧,大叔给吓得虎躯一震,心说我去!这他娘的哪儿是女人啊,分明是个女鬼!

      女人没有鼻子,脸上只有两个鼻孔,一张嘴咧到超过眼角。冲大哥双手挥舞了几下,就飞一样跑了。大哥更认定这不是人,正常人人在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怎么可能在这么陡峭的山上如履平地来去如风。

      大叔惊魂未定,在地上坐了半天,好容易勉强打精神起,跌跌撞撞走到山下的村子。他找到一家最豪华的住宅,其实不过是稍微整齐点,敲门说要借宿。只要有钱什么都好办。那家人对他很尊重,因为他给人家一夜的借宿钱,相当于那家人一个季度的收入。

      大叔进门坐定,打开罐头,请主人家也一起来吃。宾主在人民币的暖心作用下气氛融洽相谈甚欢,边吃他就边说了刚才遇到女鬼的事,主人家一听,说那不是女鬼,是村子里的女疯子。

      主人告诉大叔,其实这个女人才四十岁上下,家里父母去世早,只有个哥哥。她年轻时长得非常漂亮,很像电影明星张瑜。她哥安排她早早嫁人了,谁知结婚还没一年,她丈夫就死了,也没个孩子。

      过了几年,村里来了个上海人,据说是犯了挺大的政治错误,从别的县给下放到这儿的。这人比寡妇还小几岁,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俩就好上了。或许是上海人来这这儿以后,大家听说他犯大错了,都不搭理他,唯有寡妇可怜他背井离乡,身体也不好,就百般照顾温存。

      寡妇在本村的亲戚,就只有小叔子。小叔子为避嫌,轻易不上寡妇家来。所以直到上海人和寡妇好上(其实两人也没干什么,就是下工以后,找机会多说几句贴心话)一段时间了,村里风言风语传开,小叔子才知道。

      小叔子一听就恼火了,他叫上几个亲族,把上海人打了一顿。本家亲戚的一众妇女,也狠狠教训了寡妇。没承想寡妇和上海人经过这么一闹,感情反而升华了。两人商量着上县城去办结婚:有了法律保护名正言顺了,别人总不能说啥了吧。

      小叔子不知道从哪得到消息了,他带人来,指着上海人说:“你看她好看是吧?”转脸又指着寡妇说:“你个不要脸的偷人是吧!?”说完掏出腰里挂着的镰刀一下把寡妇的鼻子割掉,又把嘴巴裂开,问道:“你这样还偷谁去?”问上海人:“你还要她吗?嗯?要吗?”

      上海人本来就有病,禁不住这一急一吓,心血管问题发作,当场死掉了。寡妇也疯了。村民们都认为寡妇的行为就应当这样惩罚,分分拍手称快。

      从那以后,寡妇每天晚上都猫在屋里哼歌,谁也听不懂。但村民却都觉得瘆得慌。后来有人想起来,这是那个上海人偶尔会唱的歌。大家知道寡妇还是忘不了他。

      到后来寡妇不但哼歌还说话,好像那上海人就坐在她的对面,两人就像从前一样有着说不完的话,有时候笑声儿都传到大街上去了。

      小叔子见状请来个道人,那人看了以后说上海人的冤魂没有走,不过你们不用怕,我可以打散他的魂魄。

      第二天晚上,把寡妇锁在屋里。一帮人在她家院里就开始做法。还真有效,那道人一碗符水泼过去,众人觉得耳膜疼不可忍,院中起了一个旋风。那道人立刻叫人把准备好的柴禾堆好,自己从怀里掏出一个草札的小人,上面有上海人的生辰八字(他来村里报到,村委会都有记录的),放在柴堆中间。点火,说烧尽了也就把冤魂打散了。

      刚点上火,寡妇就破门而出了。也不知道她哪儿来那么大力气,三四个小伙子楞是拽不住她。寡妇冲到柴禾堆上,从火里一把抓出小人,小人是草札的,早已烧着了。寡妇来不及找水灭火,就用手攥,生生把火给攥灭了,她的两个手掌心全烧焦了。给大叔讲故事的主人说,刚才你没看到她手心吧,更吓人呢。

      那个做法的人说算了,抢过来也没用,上海人的魂没有被打散,不过已经被打乱了。乱魂找不到归路,不知道飘散到哪儿去,而且也只能在百里以内游荡,再过上几十年,自然也就消散了。

        从那以后,寡妇就没日没夜漫山遍野的跑,她和谁都不说话,大家猜测,她是在找上海人的魂。小叔子虽然觉得丢人,也只好随她去了。

      大叔听主人家讲完内心起了大震动,一下想起革命样板戏里的白毛女。坏的社会把人变成鬼,愚昧麻木的人们打着正义的旗号大行非人之事。价值观扭曲的大环境下,人命如草芥,爱与尊重更是稀缺少有的天外之物,任何异类都只能被残忍地诛杀。

      大叔说他第二天就逃也似的离开了那个令他感到窒息的村庄,至今都不愿再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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