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出嫁
秋灵回到镇上时，天已经快亮了。
街上静悄悄的，熟睡着的乡亲们绝不会想到秋灵经历了怎样惊险的一夜。
张铁匠家的狗倒是懒洋洋地叫了几声，见没有任何威胁也住嘴了。
走过青石板铺就的路，秋灵来到了秋家的后院院墙外。墙上有几个不起眼的坑，是她故意凿出来的。她就是从这里每天晚上偷偷溜出去和师父学艺的。
轻车熟路地爬上院墙，秋灵一点点地从墙上翻到了院内。脚一落地，她轻轻地吐了一口气。总算到家了。
突然，前面的回廊里灯光一闪，三个人影向这边走来。
秋灵仔细看去不禁大吃一惊。来得正是秋杨氏和她的两个贴身丫鬟。
秋杨氏，秋老爷的原配夫人。虽然已经人过中年，但却保养有道，风姿绰约。白嫩的皮肤，雍容华贵的服侍，端庄的仪态，尽显大家风范。但她的脸上却总是冷若冰霜，眼神从来都是俯视着别人，只有在见到她的儿子秋宝时才会露出笑容。
转眼间秋杨氏已经快要走到秋灵面前了，秋灵只得乖乖地站在原地，低下头，两手摆弄着衣角。这个姿势她已经习惯了，接下来就等着秋杨氏一阵疾风暴雨般的训斥，这几年都是如此。
不经意间，她头上那缕火红的头发散了下来垂在眼前，她却不敢动手整理。因为在见到秋杨氏时，任何多余的动作都会招来无端地指责。
秋杨氏在秋灵面前停了下来，沉默着。
没有怒斥，没有责骂，秋灵反而惴惴不安起来。这凝固的气氛仿佛一座山压得她喘不上气来。当习惯被打破之后，剩下的就是茫然了。
秋灵的眼睛低垂着，只能看到秋杨氏的衣摆和两个丫鬟挑着的灯笼。
忽然，她看到秋杨氏的衣摆缓缓动了起来，走到了自己的身前。接着便是她眼前垂下来的红发被一只手轻轻地拢了上去。
那是秋杨氏的手。她竟然像母亲对待女儿一样慈爱地轻抚着秋灵的头发。
秋灵有些懵了，“这是。。。要干什么的节奏？”
“灵儿。”秋杨氏爱怜地叫道。
秋灵浑身一激灵，这样的爱称听在她耳朵里简直会让她掉一地的鸡皮疙瘩。她还是更习惯秋杨氏叫她“小贱人！没娘养的！妖女！”
“听说你被人掳走了，这么晚才回来，没事吧？”秋杨氏关心地问。
秋灵摇了摇头。她不想跟这个女人说什么，因为没那情分。
“我给你熬了汤，这就去喝吧。”秋杨氏用疼爱的语调说。
“天哪！这个秋杨氏是不是脑子被门挤了？要不然就是被人调包了？或者。。。”
就在秋灵胡思乱想的时候，只听秋杨氏厉声对身边的丫鬟说：“翠儿，去把我为秋灵熬好的汤端到房里来！不许洒一滴！要不然我就把你当柴火烧了！”
“嗯，这才是秋杨氏的风格。”听着这熟悉的腔调秋灵心道。
翠儿赶紧应了一声，向厨房走去。
秋杨氏一把拉住秋灵的手亲热地说：“来！咱娘俩去屋里等。”
“晕！秋杨氏的脑袋还是被门给挤了。”秋灵无奈地想。
秋杨氏可不管那些，拽着秋灵就向内院走去。
秋家是五进的大宅子，下人们一般都住在最后那个院子里，当然也包括秋灵。而秋老爷、秋杨氏和儿子秋宝则住在前面一进院落。
穿过月亮门，秋杨氏带着秋灵来到了自己的房间。自从几年前秋老爷得病后，秋杨氏就和秋老爷一直是分房居住。
丫鬟推开门，秋杨氏拉着秋灵走了进去。
房里很奢华，雕花镂空的大床上铺着好几床锦被，红木的家具古朴大气。靠窗摆着一张宽大的梳妆台，上面摆放着一面价值不菲的铜镜。
屋里点着香，淡淡的香气让秋灵觉得很舒服。
秋杨氏拉着秋灵坐到了圆桌旁，桌上摆着一套精美的茶具。
“灵儿啊。”秋杨氏温声叫道。
秋灵身上又是一激灵。
秋杨氏不紧不慢的接着说：“你到秋家已经四年多了，我们一直拿你当亲女儿一样看待。”
秋灵愕然地张大了嘴看着秋杨氏，心道“亲女儿吗？没觉得。应该是下人的亲女儿吧？”
秋杨氏不管不顾的继续说：“眼见着你也十六了，该嫁人了。我给你找了一户人家，那家的郎君生得真是貌比潘安，家财更是富可敌国啊！你听我说。。。”
秋灵的嘴张得更大了，看着秋杨氏眉飞色舞的表情和那两片喋喋不休的嘴唇，她忽然想到了一个词“媒婆”。
“呃。。。等等。”秋灵打断了秋杨氏的话。
若换作以往，秋灵的这一举动一定会招来秋杨氏的一顿臭骂，弄不好还会被扇几个耳光。但今日，秋杨氏虽然面露愠色，但却忍了。
秋灵惊讶地问：“夫人，你是说要给我找婆家吗？”
“是呀！”秋杨氏的脸上恢复了笑容，张嘴又要继续说，却再次被秋灵打断了。
“三娘呢？”秋灵问道。三娘就是乔三娘，那个从小带着秋灵四处颠沛的人，在秋灵的心里，那才是她真正的娘。
秋杨氏撇了撇嘴道：“今日我让她到巴州去买东西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秋灵明白了，秋杨氏这是故意把乔三娘支走，好让自己顺利出嫁。
“那么，我嫁给谁？”秋灵咽了口吐沫茫然地问道。
秋杨氏笑吟吟地说：“你的夫君姓封名耀，字千年。”
“家住哪里？”
“嗯。。。住得不远。”秋杨氏的脸色变了变。
秋灵疑惑地看着秋杨氏，附近的大户人家也就那么几个，其中没有姓封的。
秋杨氏一挥手道：“总之你按我说得去做就行了，别问那么多了。”
这时，翠儿走了进来，将手中端着的砂锅轻轻放到桌子上。
“喝汤，喝汤。”秋杨氏招呼着秋灵，亲自盛了一碗放到秋灵的面前。
汤色很好，清清亮亮的，上面点缀着几片绿色的香菜。
“趁热快喝吧。”秋杨氏催促着。
秋灵端起碗来思忖着，今日的秋杨氏简直和以前判若两人。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笑里藏刀”？而且秋杨氏还把三娘支走了，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其实秋灵已经打定了主意，不管秋杨氏说什么自己都不会答应。何况是嫁人这么大的事情，你来做我的主，凭什么？你当你是谁啊？
想到这里，秋灵笑了笑，又把汤碗放到了桌上。
“怎么不喝？”秋杨氏不解地看着秋灵。忽然间，她好像明白了什么。嘴角一撇，端起那碗汤喝了起来。
她是在以实际行动告诉秋灵，这汤里没有□□。
秋灵依旧笑着，看着秋杨氏把汤喝得一干二净。
“这回你可以喝了吧？”秋杨氏抹了抹嘴问道。
秋灵摇摇头，拿起碗来柔声说道：“夫人既然这么爱喝，那婢子就为你再盛一碗吧。”
秋杨氏皱着眉阻止道：“行了行了！你也不怕撑死我。给个痛快话吧，你嫁还是不嫁？”
秋灵目不斜视地看着那只空碗一言不发。
“啪！”秋杨氏重重地一拍桌子怒了，“都是为了你好，你别不识抬举！回去好好想想。”
随后对翠儿和另一个丫鬟吩咐道：“传下话去，只要秋灵没答应这门亲事，谁也不许给她饭吃！否则家法伺候！”
翠儿和那名丫鬟怯怯地应了一声。
秋灵冷哼一声心道：“终于回归本色了。”
。。。。。。
从秋杨氏的房里出来回到了后面的院子里，秋灵望着天边泛起的一片鱼肚白，忍不住叹了口气。
折腾了那么长时间，九死一生不说，直到现在还粒米未进。她真得好饿，很想吃饭喝汤，但却不想喝秋杨氏的那碗汤。因为，不是什么饭都可以吃什么汤都可以喝的。她不想给秋杨氏那个脸。
“秋灵姐姐。”旁边昏暗的墙角边传来一声低低的呼唤。
秋灵循声走了过去，才发现是翠儿。
翠儿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摸出一个馒头递给了秋灵，“姐姐，我知道你饿了。刚才去厨房趁人不备，偷偷给你拿了一个。快吃吧。”
秋灵接过馒头，感激地望着翠儿说了一句：“辛苦妹妹了！”
翠儿的眼里噙满了泪水，看着秋灵狼吞虎咽地吃完了，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
秋灵咽下了最后一口馒头，笑着拍了拍翠儿的肩头道：“好妹妹，哭什么？你是见不得姐姐我这样难看的吃相吧？”
翠儿止住了哭泣，抽抽噎噎地说：“姐姐。。。妹妹对不住你。。。”
“嗯？”秋灵莫名奇妙地看着翠儿。
突然，她听到了一阵得意的笑声，那笑声很熟悉也很让她讨厌。那是秋杨氏的笑声。
秋灵吃惊地转过头去，只见秋杨氏慢慢地从月亮门里走了进来，又恢复了往日里那种高傲的神态，昂起头斜眼看着秋灵。
“你以为我在那碗汤里放了东西？错！那是一碗纯正的鸡汤。但你刚才吃的那个馒头。。。嘿嘿”秋杨氏冷笑了两声。
“啊！”秋灵猛得转过头来盯着翠儿。
翠儿一步步地往后退着，身子在发抖。她脸上挂着泪，喃喃地说：“不是我。。。我。。。我是被迫的。”
秋灵只觉得一阵眩晕险些栽倒，她颤声问秋杨氏：“你在馒头里放了什么东西？”
秋杨氏一脸的不屑说：“我就猜到你个小贱人会疑心。若是能痛痛快快地答应这门亲事自然是好；但要是不答应，你一定不会喝那碗汤，怀疑我给你下了药。所以我就让翠儿拿了一个馒头给你，对翠儿你一定不会有什么戒备，而那个馒头却是掺了‘神仙眠’做成的。啧啧啧，你那么快就吃完了，还真是听话啊！”
秋灵脑子里“嗡”的一声。神仙眠，可以让人昏睡半日不醒，即使醒了也浑身酥软无力。看来秋杨氏是要让自己在毫无反抗之力的情况下强行办成这件婚事。
冷箭，往往从你最不提防的角落里袭来；而你最不防备的人，也许恰恰就是那个置你于死地的人。
“卑鄙！”秋灵嘴里骂道，她很想冲上去暴揍这个女人一顿。但身子却无论如何都不听使唤了。
她软绵绵地倒了下去，耳边传来秋杨氏轻蔑的“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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