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记》新采197:间传·五等丧服的层次化差别
孔子设教,“信”是重要的教学内容。《论语》记载:“子以四教:文、行、忠、信”。老先生特别看重“信”,他教学生“学文”的前提是“弟子入则孝,出则悌,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只有做到了这些,才可以“则以学文”——因势利导地教他为“文”。
孔门弟子,学而优则仕,多数都是从政的高手。子贡曾经问老师何以为“政”,孔子告诉他“足食、足兵、民信之”。也就是说,在他看来,居上位者重要的政治素养是赢得民众的信任。子贡进一步追问——这三个因素如果不得已舍弃的话,该怎样舍弃?孔子给出了直接的答案——“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民信之”是无论如何都要保留的,哪怕面对死亡的威胁。
在另外的场合,孔子还讲:“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大车无輗,小车无軏,其何以行之哉?”作为一个人,如果不讲信用,是根本没办法立身于世的。就好像大车没了輗、小车没了軏一样,它还该靠什么前行呢?
孔子所看重的“信”,绝不仅仅是“言而有信”的“信”,而是一个人通过外在神态、服饰、情貌传递出的价值是否与内在品性一致的问题。“言而无信”叫说假话,外在神态、服饰、情貌如果与内在品性不一致,便是典型的“巧言,令色,足恭”,是让君子所不齿的行为。
《礼记·间传》详细记载了五等丧服在神态、服饰、情貌、饮食等方面的不同。是什么样的角色,就做什么样的事情。在什么山上,才唱什么样的歌。这才是“礼”的深层次意义——真正的“礼”,一定是内外和谐统一的。有子所谓“礼之用,和为贵,先王之道,斯为美”,就是在强调这个意思。
(一)原文
斩衰何以服苴?苴,恶貌也,所以首其内而见诸外也。斩衰貌若苴,齐衰貌若枲,大功貌若止,小功、缌麻容貌可也,此哀之发于容体者也。
斩衰之哭,若往而不反;齐衰之哭,若往而反;大功之哭,三曲而偯;小功缌麻,哀容可也。此哀之发于声音者也。
斩衰,唯而不对;齐衰,对而不言;大功,言而不议;小功缌麻,议而不及乐。此哀之发于言语者也。
斩衰,三日不食;齐衰,二日不食;大功,三不食;小功缌麻,再不食;士与敛焉,则壹不食。故父母之丧,既殡食粥,朝一溢米,莫一溢米;齐衰之丧,疏食水饮,不食菜果;大功之丧,不食酰酱;小功缌麻,不饮醴酒。此哀之发于饮食者也。
父母之丧,既虞卒哭,疏食水饮,不食菜果;期而小祥,食菜果;又期而大祥,有酰酱;中月而禫,禫而饮醴酒。始饮酒者先饮醴酒。始食肉者先食干肉。
父母之丧,居倚庐,寝苫枕块,不说绖带;齐衰之丧,居垩室,芐翦不纳;大功之丧,寝有席,小功缌麻,床可也。此哀之发于居处者也。
父母之丧,既虞卒哭,柱楣翦屏,芐翦不纳;期而小祥,居垩室,寝有席;又期而大祥,居复寝;中月而禫,禫而床。
斩衰三升,齐衰四升、五升、六升,大功七升、八升、九升,小功十升、十一升、十二升,缌麻十五升去其半,有事其缕、无事其布曰缌。此哀之发于衣服者也。
斩衰三升,既虞卒哭,受以成布六升、冠七升;为母疏衰四升,受以成布七升、冠八升。去麻服葛,葛带三重。期而小祥,练冠縓缘,要绖不除,男子除乎首,妇人除乎带。男子何为除乎首也?妇人何为除乎带也?男子重首,妇人重带。除服者先重者,易服者易轻者。又期而大祥,素缟麻衣。中月而禫,禫而纤,无所不佩。
易服者何?为易轻者也。斩衰之丧,既虞卒哭,遭齐衰之丧,轻者包,重者特。既练,遭大功之丧,麻葛重。齐衰之丧,既虞卒哭,遭大功之丧,麻葛兼服之。斩衰之葛,与齐衰之麻同;齐衰之葛,与大功之麻同;大功之葛,与小功之麻同;小功之葛,与缌之麻同,麻同则兼服之。兼服之服重者,则易轻者也。
(二)白话试译
丧服制度中,为何为至亲服斩衰要使用粗劣的苴麻?苴麻质地粗糙、色泽晦暗,使用它正是为了将内心极度的悲痛通过外在粗陋的服饰表现出来。服斩衰者面容枯槁如苴麻,服齐衰者面色苍白如枲麻,服大功者神情凝重如静止,服小功、缌麻者保持平常仪态即可,这种种形貌差异都是哀伤之情在体态、容颜上的自然流露。
服斩衰者的痛哭如同决堤之水一去不返,齐衰之人的哀泣则如潮汐往复起伏,大功之丧的哭声三折九转余韵悠长,小功与缌麻只需保持哀戚神情即可。这是哀痛在声音层次表达上的不同。
服斩衰者只发出应和之声不作应答,齐衰者可应答但不主动交谈,大功之丧允许交谈但不讨论要事,小功与缌麻可议事但不可涉及娱乐话题。这是哀伤在言语应对中的具体规范。
斩衰之丧需绝食三日,齐衰绝食两日,大功绝食一整天,小功、缌麻绝食两餐,参与入殓的士人则绝食一餐。父母之丧在殡殓后始食粥,每日早晚各食一捧米;齐衰之丧可食粗粮饮水,禁用菜蔬果品;大功之丧禁用酸醋酱料;小功与缌麻仅禁甜酒。这是哀痛在饮食节制上的具体表现。
父母之丧在虞祭卒哭后,可食粗粮饮水但仍禁菜果;周年小祥祭后方可食菜果;两周年大祥祭后恢复醋酱;再隔一月行禫祭,禫祭后方可饮甜酒。恢复饮酒当先饮甜酒,恢复食肉当先食干肉。
父母之丧须居草庐,寝草席枕土块,不解丧带;齐衰之丧居白垩粉刷的房屋,铺剪齐的蒲草席;大功之丧可用普通寝席,小功与缌麻可睡床榻。这是哀伤在居住环境中的具体要求。
父母之丧在虞祭卒哭后,可架梁修整草庐,铺设整齐的蒲草席;周年小祥祭后迁居白垩屋室并使用寝席;两周年大祥祭后回归正常居所;禫祭后恢复床榻。这是居处制度随丧期渐进而调整的规范。
丧服布料密度:斩衰用三升粗麻,齐衰用四至六升,大功七至九升,小功十至十二升,缌麻用十五升麻布抽去半数纬线,织造时仅处理经线不处理纬线。这是哀痛在服饰材质上的具体体现。
斩衰服三升粗麻,虞祭卒哭后改受六升麻布,丧冠用七升;为母服齐衰初用四升麻,卒哭后改受七升布,丧冠用八升。此后以葛带替换麻带,葛带需叠三重。周年小祥祭时戴素冠红缘,保留腰绖,男子除首绖,妇人除腰绖——因男子重首饰,妇人重腰带,除服当从重要处始,改服则从次要处易。大祥祭改穿素绢麻衣,禫祭后可佩玉饰。
改服遵循“轻服可改”的原则:斩衰之丧在卒哭后若遇齐衰之丧,轻服可兼容,重服需特制;小祥后遇大功之丧需麻葛并用。各级丧服材质存在对应关系:斩衰的葛带等同齐衰的麻带,以此类推,同级别可兼用。兼服时重服优先,轻服可替换。这套严密的制度,完整展现了古代丧礼中哀戚之情的层次化表达体系。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