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每年度过端午节的方式，就是读一两篇楚辞，再动笔抄写一遍。除此之外，真不知该做点什么。粽子，我不会包，也不喜欢吃；龙舟，没见过；其他风俗，真一点也不知道。端午节于我，就是一个别人家的节日。每到端午节，报纸或者网络上都会出现几篇题目类似“端午与屈原”的文章，关于二者有无关系的公案，好像从来也没有辩明白过。但这不影响我读楚辞。
和楚辞有关的书，我也收集了好几本，比如《楚辞校释》《楚辞全注全译》《离骚草木疏》等，但都没有仔细看过。楚辞的氛围，太抒情了一些，情感酝酿得不充分，不好轻易读。并且虽然与诗经齐名，但楚辞离日常生活要远得多。单从难易程度讲，楚辞的用字和句子都要难读和难记得多。以前试图背诵过离骚，结果记住的还是只有一两句。可楚辞的诡丽奇异，又具有永久的魅力，让人时常惦念。
翻了一下笔记本，去年端午抄写的是《招魂》。早些年抄过的有《山鬼》《橘颂》《湘君》等。今日准备诵读和抄录《卜居》。时光真是奇妙，即使一年只读一篇，一本书也有读完的时候。或者说，时间流逝真是惊心，以楚辞之艰涩也阻挡不了它几多。
《卜居》这一篇是写屈原与詹尹的对话。卜，占卜，问卜；居，居住，居处。屈原问卜筮者詹尹，我到底该去哪。当然这个卜居不是物质层面的，而是精神层面的。屈原语出连珠，气势如虹，詹尹听完只能说，你的难题，神灵术数也弄不明白，龟壳蓍草也帮不上什么忙，你还是自己看着办吧。——用君之心，行君之意。文章写得非常好，是一篇原始版的刺世疾邪赋，字不多，不但可以抄写，还可以背下来。
楚辞·卜居
屈原既放，三年不得复见。竭知尽忠，而蔽障于谗。心烦虑乱，不知所从。乃往见太卜郑詹尹曰：“余有所疑，愿因先生决之。”詹尹乃端策拂龟，曰：“君将何以教之？”
屈原曰：“吾宁悃悃款款朴以忠乎？将送往劳来斯无穷乎？宁诛锄草茅以力耕乎？将游大人以成名乎？宁正言不讳以危身乎？将从俗富贵以偷生乎？宁超然高举以保真乎？将哫訾栗斯，喔咿儒儿以事妇人乎？宁廉洁正直以自清乎？将突梯滑稽，如脂如韦，以洁楹乎？宁昂昂若千里之驹乎？将泛泛若水中之凫，与波上下，偷以全吾躯乎？宁与骐骥亢轭乎？将随驽马之迹乎？宁与黄鹄比翼乎？将与鸡鹜争食乎？此孰吉孰凶？何去何从？世溷浊而不清，蝉翼为重，千钧为轻；黄钟毁弃，瓦釜雷鸣；谗人高张，贤士无名。吁嗟默默兮，谁知吾之廉贞！”
詹尹乃释策而谢，曰：“夫尺有所短，寸有所长；物有所不足，智有所不明；数有所不逮，神有所不通。用君之心，行君之意。龟策诚不能知此事。”
2019年6月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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