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夜 杜甫
岁暮阴阳催短景，天涯霜雪霁寒宵。
五更鼓角声悲壮，三峡星河影动摇。
野哭几家闻战伐，夷歌数处起渔樵。
卧龙跃马终黄土，人事音书漫寂寥。
【译】时令到了寒冬，日子就越来越短；
浪迹天涯，在这霜雪初散的寒宵。
五更时听到战鼓号角，起伏悲壮；
三峡倒映着银河星辰，随波动摇。
野外几家哭声，传来战争的讯息；
数处渔人樵夫，唱起夷族的歌谣。
诸葛亮和公孙述，一样终成黄土；
人事变迁音书断绝，我寂寞无聊。
【背景】这首诗是公元766年（大历元年）冬杜甫寓居夔州西阁时所作。当时西川军阀混战，连年不息，吐蕃也不断侵袭蜀地。而杜甫的好友李白、严武、高适等都先后死去。感时忆旧，他写下了这首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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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
老杜曾经说过：“作诗用事，要如禅家语：水中着盐，饮水乃知盐味。”
什么意思呢？再用禅宗工夫方面的话来说，见山是山，见水是水；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见山还是山，见水还是水。
这个禅宗工夫的三个层次，不妨可以对应说：
我们大多数普通读者只看到诗作之工与用词之巧，即第一个层次，但其实不知是盐水的；
学识渊博的呢？领悟到了诗作的用典用事之妙，即第二个层次，就是知道水是咸的；
至于诗人本人呢？他是处于第三层次，就是制盐水的人，融为一体，浑然天成。
所以，有人说老杜的这句话是诗家的秘藏。善用事者，如系风捕影，岂有迹耶！人徒见造化之工，不知乃用事也。
如“五更鼓角声悲壮，三峡星河影动摇”，《弥衡传》：“挝《渔阳操》，声悲壮。”《汉武故事》：“星辰动摇，东方朔谓：民劳之应。”
野哭几家闻战伐。此中深含时代背景。战伐指的是当时的崔旰（gàn）之乱。崔旰是严武的爱将，时任西山都知兵马使。严武死后，他请求朝廷任命大将王崇俊为剑南节度使，可是当时朝廷已任郭英。英至成都，先杀王崇俊，又召崔旰还成都；旰不还，于是英自将兵讨旰，结果大败。《资治通鉴·唐纪四十·代宗永泰元年》有记载如下：“(崔旰)于是帅所部五千余人袭成都。辛巳，战于城西，英大败。旰遂入成都，屠英家。英又单骑奔简州。普州刺史韩澄杀英，送首于旰。邛州牙将柏茂琳、泸州牙将杨子琳、剑州牙将李昌(ｎáｏ)，各举兵讨旰，蜀中大乱。”
夷歌数处起渔樵。此中意蕴夔州的地域特点。老杜寓居的夔州是民族杂居之地。夷歌就是指境内少数民族的歌谣。
“卧龙跃马终黄土”句，卧龙：指诸葛亮。《蜀书·诸葛亮传》：“徐庶……谓先主曰：‘诸葛孔明者，卧龙也。’”跃马：指公孙述。述在西汉末曾乘乱据蜀，自称白帝。这里用晋左思《蜀都赋》“公孙跃马而称帝”意。诸葛亮和公孙述在夔州都有祠庙，故诗中及之。这句是贤愚同尽之意。
岁暮阴阳催短景，天涯霜雪霁寒宵。五更鼓角声悲壮，三峡星河影动摇。野哭几家闻战伐，夷歌数处起渔樵。卧龙跃马终黄土，人事音书漫寂寥。
全诗写冬夜阁楼景色，时空感非常强。
从初夜暮景，写到夜中所见所闻，再及拂晓所闻，最后极目武侯、白帝两庙而引发感慨。阁夜主题一句不差，一时不落。
从地上写到天上，从星象写到人事，从时下写到古人，由他及己，可谓气象雄阔之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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