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在自己人生的舞台上，都是绝对的主角。不管别人怎么看，主角都是沉浸在自己的剧情里，不愿清醒，也不会全情投入。似乎总有什么会诱惑自己，总有什么会让自己牵肠挂肚，以至于大多数时候，前不能前，退不能退。跟自己纠缠着纠缠着，岁月就被渐渐蹉跎，最后变成一团灰秃秃的模糊。
躺在ICU病床上的九儿妈妈，不断回忆着跟女儿在北京度过的两个星期的快乐时光，她努力辨别着现在的季节。好像今天听到一个小护士说，杨树都飞絮了。那就是开春了。她的口鼻被氧气罩着，身体各处被各种粗细的管子连接到各种仪器。她发现自己并不痛苦，只是感到奇妙。一会儿做一个梦，一会儿又醒来。想也想不清楚自己到底还活着没有？只能凭着护士医生的脚步声，确认自己还在人间，在医院。她看不到任何现实中的事物，只能在意识里构造一个世界，有九儿，有九儿爸爸，还有九儿弟弟。他们站在白白的光里，注视着自己，看得见他们嘴巴在动，却听不见他们说些什么。她感到自己轻得只剩下意识，手脚和身体都不知去向，甚至轻得像尘埃，就要飘起来。
九儿和弟弟还有父亲，在门外听主治医生说：“你们的妈妈，可能今晚很难撑过去了。我们做了一周透析，她完全不排尿，脏器已经衰竭，就要停止工作。我和护士们都看到你们已经尽力了，说句我不该说的话，别再扔钱了，让她解脱，是好事。你们有个心里准备吧。”
医生并没打算听他们回答什么，说完就离开了。因为还有许多患者等着问东问西。
走廊上吹进来一阵风，九儿低下头，眼泪又无声地滴下来。弟弟挽住她：“姐，咱妈会放心的。你别难过了，我以前不懂事，不开窍，现在真的不一样了。”
得到医生的允许后，三位家属进到ICU。希望陪伴他们的亲人，安心地走完这艰难的最后一程。
九儿坐在妈妈床边，她已经从医生那里得知，脏器衰竭不会给病人带来太大痛苦，这是她感到无比欣慰的，也是这段时间以来，她跟医生不断强调的最最重要的事。她看看仪器上的日期，今天竟是4月1日。几天熬下来，她已经神经衰弱得很严重了，此刻在这片蓝色冷光的ICU，她像踏入一个母亲的梦。
九儿拉起妈妈的手，她们并肩来到外婆的院子，枇杷树结满了黄灿灿的果子。妈妈伸手为她摘了一颗，她发现母亲好高，而自己好小，一整个小手都握不住这颗枇杷，母亲跟她道：“这金丸成的真早，怎么还没到三春，就都黄了。来，妈给你摘一个甜的。快尝尝蜜不蜜？”九儿把枇杷送到嘴边，嗅到一股清香，她张大嘴咬下去，汁水流了一脸。“妈，真甜。”小小的九儿第一次这么亲近地依偎着妈妈，她简直高兴坏了，母亲蹲下来搂着九儿的小肩膀：“九儿最乖，妈妈疼不到九儿，不哭不哭。只要妈在，就给你摘枇杷……”母亲说着，一树的金黄闪着耀眼的光，九儿在光里慢慢模糊，慢慢变远，母亲伸出手，叫道：九儿，九儿，妈走了，九儿不哭，不哭……
检测仪显示器上跳动的波线，随着一声长滴，变成了直线……九儿握着母亲的手，感到妈妈的手突然有了温度的变化，握了一下自己，便彻底地松开，母亲的眼角，流下两行泪来。闭着的眼睛，再也看不到眼球的转动……
九儿抱住母亲的身体，头埋在母亲盖着的被子里，放声哭了出来，她一想不管打电话还是回到家，再也不能叫出一声“妈妈”，就心凉如冰。这世上再无第二个人，记得自己的童年，记得自己纯粹和初矇之时的样子，而她多想跟妈妈再过一遍，像母亲离开北京的前一天晚上一样，紧紧搂着自己睡到天亮。
未完待续
无戒365极限挑战日更营 第159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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