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晨醒来,见案头日历赫然印着“教师节”三字。我沐手焚香,将古琴置于窗前,欲以一曲《文王操》敬谢师恩。
初习琴时,只道老师便是琴馆里那位须发花白的老先生。他教我右手八法,左手吟猱,说:“琴道在弦外。”当时不解,如今细想,原来天地众生,皆是我师。
调弦时想起卖琴人。三年前在琉璃厂遇见他,双手皴裂如老松皮,却能在琳琅满目的琴器中一眼挑出最合我的那一张。“良琴如良师,”他说,“不贵在名,贵在能与你对话。”此后每当我弹琴,总觉得他在侧耳倾听。
弹到第三段,弦忽断裂。正懊恼间,忆起邻家木匠。去年他见我修琴轸,递来一截紫檀边料:“琴如人生,断弦不是终结,是重续新声的机会。”遂取新弦换上,果觉音色较前更透亮。
午后雨至,琴音受潮微哑。却不急不躁——这是向街头老乞丐学的道理。去年深秋见他用漏瓢接雨水,笑说:“每样东西都有用场,就看你能不能听见它的声音。”于是顺着潮气弹《潇湘水云》,竟弹出平日没有的氤氲韵味。
暮色四合时,小侄女跑来琴房。童稚手指乱拨琴弦,碎响如珠落玉盘。正要制止,忽从杂音中听出天然趣致。想起禅门话头:童子操琴,可是佛法?
今夜月光浸透琴徽,我忽然明白:启蒙先生教我指法,卖琴人教我择器,木匠教我修补,乞丐教我听雨,孩童教我破规——原来万千世人,皆是度我的菩萨。
遂对月重整衣冠,深深一揖。谢的是红尘中所有师者,谢的是这苍茫人世,肯容我一边犯错,一边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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